實則我們有意放慢腳步,一來是被這園中雅致景色所吸引,二來也是更為關鍵的一點,便是留意到二少爺的異樣。


    起初起身之時,二少爺的腿疾尚不明顯,可隨著往內院走去,那步伐的不協調逐漸顯現,明顯能看出雙腳高低不一,行走間頗為吃力。


    他的額頭也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在日光下閃爍著,而身旁小廝攙扶的手也越發用力,神色間滿是緊張與關切,顯然這腿疾已困擾他許久。


    我與嶽哥目光交匯,交換了一個眼色,我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小亭,微笑著說道:“表弟,這亭台樓閣錯落於繁花綠樹之間,景致宜人,不若我們去那亭中稍坐片刻,也好細細賞玩這園中美景。”


    二少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微微點頭應和,順勢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記得嬤嬤此前曾提及,二少爺性情看似冷淡疏離,實則麵對年紀相仿的同伴時,還是頗為健談的。如今一番交談下來,果真如此。


    他言辭之間盡顯淵博學識,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古今軼事,皆能信手拈來,侃侃而談。然而,我卻隱隱覺得,他就像一隻被困於華麗牢籠中的飛鳥,雖有滿腹經綸,卻難掩對外麵廣闊天地的向往與憧憬。


    那偶爾望向遠方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渴望自由的落寞與不甘,仿佛這深宅大院的圍牆禁錮的不隻是他的身軀,更是一顆向往自由的心。


    交談之中,二少爺的言語屢屢飄向外地的山川湖海,各地的綺麗景色皆成為他口中的描述對象。


    談及那些未曾親至的山水人間,他的眼中閃爍著光芒,神色間滿是感慨與向往,仿若已經身臨其境,親身領略過那每一處的風土人情之美。


    短暫的休憩之後,我們一同邁入了書房。抬眼望去,書房正麵的書架上整齊排列著經、史、子、集等各類常用書籍,裝幀精美,然而我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些書籍的邊角嶄新,並不似時常被人翻閱摩挲的模樣。


    視線輕移,在側邊一個小巧的架子上,我發現了一些關於地理風貌、山水景致以及風土人情的雜書。見到這些,我心中暗喜,心想這下可有了能與二少爺深入交談的話題。


    於是,我率先開口,描繪起秋天漫山遍野如烈火般燃燒的楓葉,那熾熱的色彩仿佛能將整個天地都點燃;夏日裏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微風拂過,荷香四溢,令人心醉神迷。


    春天大地上肆意綻放、爭奇鬥豔的繁花,一片生機勃勃之景;還有那遙遠邊城在唿嘯寒風中飽經歲月洗禮的滄桑風霜。


    二少爺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插入自己的見解與想象,一時間,我們越聊越是投機,隻覺相逢恨晚。沉浸在這熱烈的交流氛圍中,不知不覺間,竟已悄然到了晚膳的時辰。


    我和嶽哥緩緩迴到園中,他靠近我,目光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聲音壓得極低,小聲說道:“我要沒猜錯,依著這府裏的行事做派,不出片刻,定會有人前來。”


    我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拖著略顯疲憊的身軀歪在了羅漢床上,床榻上的錦緞微微起了褶皺。


    嶽哥端起桌上那精致的茶盞,輕輕吹散熱氣,抿了一口上好的君山銀針,茶霧嫋嫋升騰,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聊著內院的風景,又說起午飯的菜式,可自始至終,就是不往病情上聊半句,隻是那偶爾飄向我的眼神裏,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憂慮。


    果不其然,還未到半個時辰,便有家丁匆匆前來稟報,說是夫人正在堂屋裏等候我們。


    嶽哥眼中微光一閃,那眼神好似在說“來了吧”,帶著一絲早有預料的了然。我看著嶽哥,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踏入堂屋,屋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夫人坐在上首的雕花梨木椅上,一襲暗紫色的錦緞長袍,衣袂上繡著繁複的金線花紋,在略顯昏黃的光線裏散發著冷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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