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離紡織廠家屬院不遠,這也是當初宋幼林和宋立國協商好的。


    他跟宋立國到崗亭簽完字,才進了東區。


    站在三層的小樓前,宋立國還在囑咐宋幼林。


    “你待會兒要對家人有禮貌,特別是老爺子,一定要敬著,以後能不能在宋家待下去還要靠老爺子。


    老爺子最在乎的是你奶奶,你要是能討她的歡心,老爺子也會對你好幾分。


    還有叔叔和姑姑都是長輩,小輩們也要愛護……”


    一頓傳授後,宋立國轉頭就見宋幼林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心裏歎口氣。


    幼林在村裏養了太久,對人情世故上還是太嫩了。


    “如果不知道的,就別說話,我會替你解圍。


    今晚我跟你住在這先適應適應,以後,你就自己住,周六日你可以隨意出去。”


    宋幼林此時並不是聽不懂,他隻是覺得宋立國稍顯聒噪了些。


    “爸,我都知道。”


    說完他主動敲了敲門,否則宋立國還不知道叨叨多久。


    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


    吳媽顛顛跑過來開門。


    “大少爺,這是幼林小少爺吧,快進來,老爺子和夫人等你們很久了。”


    吳媽十分熱情且卑微。


    宋幼林挑眉。


    來者不善啊。


    宋幼林沒說話,等著看宋立國的反應。


    宋立國心裏已經把吳媽罵了一頓。


    老爺子在這,就這麽擠兌自己。


    女人的狗腿子。


    就怕老爺子不生氣是吧。


    他笑嗬嗬地把宋幼林引進來,換了鞋子,才道:“吳媽,你到我們家這麽多年,怎麽還改不過來?都新時代了,可不興叫少爺。


    你就一視同仁,叫我立國,幼林也直接叫名字。”


    就算吳媽是狗腿子,宋立國也隻能迂迴著說。


    他從來不敢惹吳媽,否則以後老爺子那裏被繼母吹多少枕頭風,他就得受多少氣。


    “哎哎,是我老糊塗了。”吳媽趕忙認錯,又逮住另一件事不放,“大家都在廳裏,就等你們兩個了。”


    說到這裏兩人已經被領著往前走了。


    宋立國吃了這個啞巴虧,領著宋幼林轉進了客廳。


    往前再走才是餐廳。


    宋幼林好奇地看著桌上的眾人。


    餐廳的大圓桌前老爺子坐主位,左手邊是一個穿著長袖連衣裙的女人,應該就是宋立國說的後奶奶。


    她旁邊坐著兩個小孩,一男一女,都跟自己差不多大,應該是宋立行的兒女,宋星容和宋湘君。


    宋立家的孩子沒那麽大。


    老爺子右手邊是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比宋立國要小上一些。


    挨著中年男人是個年輕女人,長相和剛才的宋星容和宋湘君氣質上很像。


    這兩人大概就是宋立行和他的妻子。


    至於宋立國說的宋立家還有姑姑以及她的小孩都沒在。


    一群人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此時,除了老爺子麵上有些隱怒,其他大人全都掩飾著看好戲的眼神,盯著宋立國。


    兩個小孩則輕聲說著趣事,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看來宋立國在家是食物鏈最底端的。


    “爸,對不起,今天上班有點忙。”


    宋立國一看老爺子臉色,果然不太高興,嫌自己來晚了。


    可是他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半個小時。


    他擦擦額頭不存在的汗珠,一副不安的神色。


    今天還要跟兒子住下,惹了老爺子不快,不讓自己住,在兒子麵前得多丟臉啊。


    似是懲罰一樣,宋立國站了好一會兒老爺子才開口。


    “行,坐吧。”


    宋立國卻沒坐,他站著身體給宋幼林介紹道:“這是你爺爺,你奶奶,你叔叔嬸嬸,還有堂弟堂妹。”


    宋幼林微笑著一個個喊了,做到了他認為最基本的禮貌。


    眾人這才給了宋幼林一個眼神。


    這一瞧,一桌人瞬間表情各異。


    老爺子還算滿意。


    長得周正,身姿挺拔,見人也沒什麽躲藏的畏縮。


    隻要別找雅雅麻煩,就算是個草包,養著也沒什麽。


    他麵色稍緩,點了點頭。


    趙雅雅本還漫不經心,一瞅見老爺子的表情,麵上立刻閃過一絲不滿,再一轉頭,完全變成了慈愛。


    “好孩子,快坐,一直站著幹什麽。”


    其他人宋幼林沒注意看,有點站累了。


    宋幼林毫不客氣地坐下。


    宋立國趕緊找補:“謝謝媽。”


    趙雅雅一笑,心中不屑。


    病好了又怎樣?


    照常不懂禮數,果然是鄉下來的。


    宋幼林不知道趙雅雅心中的彎彎繞繞。


    反正有宋立國在前麵頂著,他就安安生生吃頓飯,睡個覺就行。


    沒想剛坐下,他就感到有如實質的視線從對麵射過來。


    他抬頭去看。


    宋湘君正不友善地看著自己。


    宋幼林迴以微笑。


    對麵立刻從眼裏射出刀子來。


    宋幼林懶得再理,真無聊。


    他坐在那裏開始發呆。


    這種家宴,挺沒意思的。


    都不熟,玩笑都沒得開。


    宋湘君以為宋幼林終於被自己的氣勢壓下去,麵上總算好看一些。


    作為一個愛美的女生,她不容許有人比自己長得還要好看,聲音還那麽好聽。


    一個養子,還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大伯的養子,有什麽資格跟她爭奇鬥豔。


    宋幼林不知道這個女生雌竟居然能竟到自己一個男人頭上。


    他看著桌上的飯,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起來。


    見宋幼林眼睛盯著飯菜放光,宋湘君旁邊的宋星容胳膊肘碰碰妹妹,臉卻盯著宋幼林笑得一臉天真。


    “堂哥,你在鄉下肯定都沒吃過這些菜吧?快來嚐嚐,四喜丸子,都是肉。”


    說著夾了一個四喜丸子到宋幼林碗裏。


    宋幼林抿抿唇,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下,發現宋星容的筷子確實還沒夾過東西,立刻就高興了。


    “謝謝表弟啊,咱們是不是可以吃飯了?表弟都動筷子了。”


    可餓死他了。


    宋星容不屑地撇撇嘴,果然是個傻子,挖苦都聽不懂,就隻懂得吃了吧?


    宋湘君就在一旁偷笑。


    見兩個侄兒對兒子一副看不上眼的樣子,宋立國心中有氣,這是說他兒子沒見過世麵,沒出息?


    可宋幼林的表現,就是那樣,他也沒法反駁。


    一直沒開口的宋立行,跟宋立國想的完全不同。


    他輕輕皺皺眉。


    宋幼林這是在跟老爺子上眼藥,說小容不懂規矩?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還是說就是個粗鄙的心性?


    不管怎麽樣,他都不能讓老爺子對小容不滿。


    他趕緊朝老爺子道:“爸,孩子們都餓了,咱們也開飯吧。”


    其實宋立行完全是想多了,宋站成對宋星容的濾鏡不知有多厚,怎麽可能嫌孫子沒規矩?


    聽宋立行這麽說,他隻是有些失望地看了眼宋幼林,心裏直說太小家子氣。


    他轉頭慈愛地看著宋星容道:“好,咱們吃飯。”


    宋幼林可沒想那麽多,都不餓嗎?


    一個一個都在那剜什麽心眼子?


    表情那麽豐富,怎麽不去學表演?


    宋幼林的筷子動得十分歡快。


    如此,除了老爺子,剛才各懷心思的一家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還是當初那個傻子。


    放了心,他們才想起來吃飯。


    這時候再一看,飯菜都吃了不少了。


    今天這飯菜是老爺子專門讓加的餐,比日常要好上幾倍。


    計劃供應的時代,可不是想怎麽吃就能怎麽吃的。


    一家人趕緊開始動起筷子來。


    等吃得差不多了。


    這一家子就不停地你給我夾,我給你夾。


    不知不覺,就把宋幼林和宋立國給孤立了。


    宋立國見自己沒人給夾,他也夠不到老爺子,就要把飯菜夾到宋幼林碗裏。


    “給,吃點肉,看你瘦的。”


    對於不親近的人,宋幼林實在接受不了夾菜。


    宋立國筷子都用過了啊。


    他趕緊說了聲:“爸,你多吃點肉,別給我了。”


    他不想吃宋立國的口水啊。


    宋立國有些感動,還是兒子心疼他。


    他把肉放迴自己碗裏,吃得熱淚盈眶。


    等晚上的時候,宋立國更想哭了。


    別人都去睡覺了。


    老爺子卻不讓他留下來住。


    “既然寄養在我這裏了,以後就是我的幹孫子,你就別說是你的養子,免得麗萍知道了不高興。”


    宋立國隻能離開了。


    他有點擔心兒子受氣,可他更不敢忤逆老爺子。


    “行。”至少沒在其他人麵前丟臉。


    宋幼林已經困了,老爺子卻沒放過他的意思。


    “幼林,你現在是宋家的孩子,我也不求你多給我長臉。


    但是也不能什麽都不懂,我明天交代一下,你去上學吧。”


    “我不想去,自己在家看書一樣的。”


    宋幼林想著,他娘還需要他照顧,參加高考並不一定要上學才行。


    直接在家裏複習,到時候高考報名也能成。


    聽到宋幼林的話,宋站成以為他在敷衍,想躲著好不學習。


    他立刻不讚成地皺起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關在屋裏能學什麽?


    學習差不怕什麽。


    以後學校跟小容和小君一個,老師都是好老師,到時候你們也可以互相照應。”


    宋幼林想了想,老爺子說的也不錯。


    這個世界畢竟是書中世界,誰知道自己上輩子學的東西夠不夠用?


    不如去京市的學校裏看看,考試也能更有把握。


    “行,那我去。”


    見宋幼林識時務,老爺子跟吳媽說了一句,就上樓去了。


    吳媽領著宋幼林去了一個三樓的房間。


    這個房間麵積不大,看起來還挺溫馨的,屋裏還有廁所,宋幼林十分滿意。


    可等他洗了澡,要睡覺時,就感覺床上濕淋淋的一片。


    吳媽已經去睡覺了,宋幼林看著淋濕的被子很不高興。


    這明顯是故意的。


    就是不知道是吳媽還是別人。


    宋幼林盯著桌上的杯子,歎了口氣。


    不過,好在吳媽就在三樓。


    宋幼林果斷去敲門。


    “咚咚咚”


    沒人答應。


    睡那麽死?


    “咚咚咚”


    還是沒人應。


    “咚咚咚”


    看來是故意不給他開門。


    今天一來就發現這個吳媽不是善茬。


    果然晚上就出幺蛾子,這事八成是她幹的。


    其實他空間還有兩床被子,可他不想就這麽算了。


    “吳媽,快起來!你把剛才我被子都弄濕了!怎麽都不給我換一床?我沒法睡覺了。”


    宋幼林這話一出口,門一下就開了。


    “哎呀,幼林,你怎麽能亂說!”


    “哦?我亂說?”宋幼林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看著眼神慌亂的吳媽。


    這下也完全確認,這事跟吳媽脫不了幹係。


    “可不是亂說?我怎麽能幹這種事兒?不會是你自己弄的,怪到我頭上來了?


    幼林,做錯事沒關係,但是不能去誣賴別人啊!”


    吳媽定了定神。


    反正小傻子也沒證據,他還能怎麽著她?


    如果他敢,她就找夫人告狀。


    她辛辛苦苦在宋家幹了這麽多年,就被個剛來的這麽汙蔑!


    看夠不夠他喝一壺的。


    宋幼林沒錯過吳媽一閃而過的得意。


    “是嗎?”宋幼林笑笑。


    “我記得我屋裏的杯子剛進去的時候是滿的,等我洗完澡出來,杯子可就變空了。”


    “那又怎麽樣?那也可能是你自己喝了,要不就是,你給自己淋濕了來找我麻煩。


    我的老天爺呀,你怎麽這麽惡毒,你把我老婆子趕走有什麽好處啊?


    小時候我還給你換過尿布,你就這麽對我老婆子的嗎?”


    吳媽開始肆無忌憚起來,夫人說隻要自己能給宋幼林添堵,她就把不穿的衣服給自己。


    那些衣服那麽好,她寄給女兒穿該多有麵子啊。


    “我惡毒,可比不上你。要麽趕緊去把被子給我換了,給我道歉。


    要麽,就去找爺爺過來,你看著辦!”


    宋幼林厲聲道。


    吳媽卻沒被宋幼林的話嚇到。


    她心裏反而高興起來,把老爺子吵起來才好呢!到時候夫人一定會向著她說。


    這下宋幼林要倒黴了!


    她的衣服也有著落了。


    “好,就找老爺子評評理,老爺子的幹孫子就能隨便汙蔑人嗎?”


    “行,你去叫。”


    宋幼林站在原地就那麽定定地看著吳媽。


    吳媽有些傻眼。


    “我去?”


    “對啊,你不是說你要去找老爺子評理嗎?”


    吳媽有點懵。


    不是,剛開始不是說他要找嗎?怎麽變成她找了?


    吳媽啞火了。


    宋幼林就在門口戲謔地看著她。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


    吳媽心裏著急。


    總不能就這樣不睡覺了。


    她明天還要做早飯呢。


    二少爺的事,她可耽誤不起。


    吳媽最後一想,豁出去了,她總有夫人撐腰。


    就這樣,她慢慢走到二樓,輕輕敲了敲老爺子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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