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方可瑩紅唇緊咬,眼中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滾落,豔麗的臉上現出一抹屈辱之色。


    她驀地站起身,以袖掩麵,衝出了密室。


    密室內的暗衛們依舊如石雕般立在原地,李喜的身體也僵硬得像雕塑,動也不敢動一下。


    直到不遠處主子的聲音響起。


    “查,那個女人。”


    女人?哪個女人?


    李喜心思還停留在剛剛不小心看到(聽到)的八卦劇情上麵,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主子爺說的是“女人”是誰。


    眼見著對麵主子爺眼裏開始凝聚起風暴,李喜一個恍神,突然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應該是那個縫雞的女人,趕緊一個鯉魚下跪,脆聲應道:


    “——是!”


    都怪瑩小姐剛剛弄的那一出,給他腦子都給弄暈了。


    不不不,怎麽能怪瑩小姐呢?都怪……都怪那個女人!都是她耽誤了主子爺喝解藥的時間,才搞出這些事情來的!


    李喜憤憤地握緊了拳頭。


    今日讓她跑了,不要緊,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一定要好好查清那女人的底,到時候讓主子爺狠狠地收拾她!


    …………


    晚夏的天熱氣不散,熏得大地如同蒸籠一般。


    素素口中被灌了迷藥,眼上又被蒙上綢布,被暗衛架著走,身體一點也使不上力氣。


    她努力地想要記住這裏的路線,咬著舌尖試圖阻止迷藥起效。


    隻是藥力這種東西,實在並非人力可以抵擋,很快,素素口齒間的力道便逐漸變弱,腳下每一步也宛若走在棉花上,神智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逐步墮入無底的,昏黑的深淵。


    遠處突然有一點歎腔繞梁而起,拖著悠長的尾音,由遠及近,一點一點侵襲入耳。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


    “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


    “君不見,姹紫嫣紅開遍,卻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這首曲子,以及這種高昂又低淳的唱腔,素素很熟悉。


    是那個說書人,又開始講故事了……


    那個說書人……


    說書人?


    素素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之前那個街巷裏。


    不久之前,她就是在這裏換了偽裝和衣服,卻在離開之前,被人捂住口鼻,而後帶入了那個陰森昏暗的密室,度過了可怕的兩個時辰。


    而現在,她又一次迴到了這裏。


    素素看看自己的手和腿,她的手臂和腿並未在這途中被人打斷或者砍斷什麽的,都還好好地長在身上。


    當然,之前縫雞的時候,因為緊張而在手上刺出的大量針眼,以及衣裳上沾染的血跡都還有所留存,以此彰示著,方才經曆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境。


    不過說書人的唱腔倒是半點痕跡都不見,周圍安靜得連雞叫的聲音都沒有,這個倒有可能是剛剛做夢了……


    素素緩了口氣,扶著牆站起身來。


    腿雖然沒有斷,但是卻有些軟軟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之前所經曆的恐懼,還是未被徹底驅散的藥物作用使然。


    素素咬緊牙關,稍緩了些力氣後,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往寧家的方向走去。


    這一走,就又是許久。


    原本隻是半個多時辰的路,素素硬是走了一個半時辰還多。但是她始終沒有停下,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


    直到天邊斜陽低垂,素素才來到寧家門口。


    她從頭發裏取下一根細小的銀簪,將簪子的尖端在石牆上稍磨,用以代替銀針,而後在自己身上的幾處穴位處連點數下。


    片刻後,她直起身子,不再扶著牆壁,如往常一樣,笑眯眯地對著門口的護衛打了招唿,而後就這樣走入了寧家。


    照例先去了寧三公子房中探問一番,素素神態自然地走迴自己的宅院,才剛進入臥室,身體就軟軟地摔倒在地。


    剛剛在寧家的一切表現,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素素現在連爬迴到床上的力量都沒有,甚至提不起半根手指。


    門外就有小廝和丫鬟在走動和巡邏。


    素素卻沒有叫任何人進來,也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輕輕地閉上眼,沉沉地昏睡過去。


    在她的麵上,還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


    仿若這裏並不是冰冷的地麵,而是可以讓人舒適安睡的高榻軟床一般。


    ……


    天上月圓如鏡。


    三泰閣裏,穆元洲與沈應川坐在最頂間的一號房中,正倚著欄窗,賞月共飲。


    不過確切的說,隻有沈應川一個人在狂飲,穆元洲隻是坐在對麵,有些無奈地陪同著。


    今日兵部尚書家的公子大婚,請了他和阿川去赴宴,結果席吃到一半,阿川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死活不在人家裏呆著了,硬是扯了他出來,到這三泰閣裏喝酒。


    穆元洲不得不一邊叫人去安撫那尚書公子,一邊臨時安排了閣中的包間,防止叫外人看到沈世子這不顧體麵,狂灌酒的模樣。


    也真是奇了怪了。


    與穆元洲不同,沈應川其實並不嗜酒,平時看到他喝酒,還總勸著攔著,覺得酒之一物傷人脾胃,總是說他酒喝多了以後老了容易連刀都拎不起來。


    像是今日這樣連菜都不吃一口,抱著酒瓶子狂喝的模樣,穆元洲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


    他似乎多少,也能知道一點緣由。


    看著對麵弟弟被酒精催發的滿麵通紅的模樣,穆元洲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眼見著沈應川喝完一壇子,又伸手去抓新的酒壇,穆元洲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搶先去抓過了那隻酒壇。


    “行了!”穆元洲皺眉道,“你這酒量,也就一壇子的量,喝這麽多,一會兒沒等迴家就該吐了。”


    “我心裏難受……大哥,你就讓我再喝點兒吧。”沈應川紅著一雙眼,又想去抓那酒壇子,卻被穆元洲避開了。


    “夠了,阿川,別再喝了。”穆元洲很清楚沈應川難受的是什麽,他定然是看到那尚書公子拜堂的事,想到了那個女人。


    這些日子,沈應川一直在因為明華縣主的事暴躁,提到那女人的次數並不多,他還以為對方在漸漸淡忘那女人的事。


    卻沒想到,不過是看到了一場大婚的場景,卻讓阿川不管不顧地悶頭灌酒,喝得臉麵通紅,眼中晶瑩。


    “大哥,我想去春梨鎮……我想去找她……”沈應川怎麽也夠不到酒,就伸手抱住了一隻碗,把頭埋在碗裏,嗚嗚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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