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歸抱怨,可她眼裏一直含著笑呢。


    月牙兒才同徐婆兒子打了聲招唿。裏頭便傳來一聲:「娘,吃飯了。」


    「走走走,吃飯去。」徐婆張羅著眾人往裏走,一邊迴頭朝月牙兒笑道:「我這兒媳娘家是當廚子的,你試下味,比起你做的吃食也差不了多少呢。」


    徐婆媳婦做的飯菜,跟她人一樣紮實。一大盤五花肉,肥瘦相宜,先用猛火斷生,加一勺黃酒、少許冰糖炒出顏色,再用小火慢燉。等鍋裏的湯汁「咕嚕咕嚕」鼓起小泡,便裝入盤,再燙上兩顆挺括的小白菜解膩。


    月牙兒夾了一筷子,五花肉燒得極爛,肉皮紅亮而有勁道,入口竟然不膩。最妙的是湯汁,淋一勺醬汁在米飯上,肉香滲入米粒,吃的每一口都是鮮香。


    吃過飯,月牙兒起身告辭。徐婆卻執意送她到家門口,其實也就是幾十步路。


    到了月牙兒家門口,徐婆才偷偷和她講:「我兒子在姑蘇做事做得很好,買了房子還置了地,這次來,是想接我跟老頭子一道去。我倆就生了這麽一個討債的,他硬要留著姑蘇,我們也隻能跟過去養老。」


    「跟他去麽,這裏的茶肆和房子就要轉手。」她迴身看了一眼那株杏花:「你別說,還怪舍不得的。一住就是大半輩子,真要把這房子賣了,又怕後來人糟蹋。」


    徐婆猶豫道:「原本我是不想和你說的,但看你生意這樣好,來買點心的主顧都排隊排那麽長。我想著,你也許想有間自己的店。」


    月牙兒忙道:「我確實是這麽想的,不知幹娘想要多少錢轉這屋子和茶鋪?」


    「你叫了我這麽些年‘幹娘’,我也不唬你。」徐婆將背靠在門檻上:「就西門的墳邊,一所空房都要五十兩銀子。我這一間鋪子兩間房,最少也要一百八十兩。」


    一百八十兩?


    月牙兒眉心一跳,她現在全部身家加起來,也隻四十兩不到,哪裏出得起這筆錢?


    見她眉頭緊鎖,徐婆不由得輕歎一口氣,拍拍月牙兒的肩膀:「我也是這麽一說,要是不方便,也就算了。反正我年後就要賣了。你也別急,等開了春先租一家小鋪子先做著,慢慢熬上幾年,總能買得起自己的店。」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若能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店,誰樂意去租呢?別的不說,若是月牙兒想按照她自己的意思裝修店鋪,人家房東也不一定答應。


    徐婆的房子,月牙兒是很喜歡的。這樣好的機會,她當真不想錯過。


    她一狠心,道:「幹娘,我拿四十兩銀子給你做定金,若過了年我還沒錯過這筆錢,你再將房子賣給其他人,好不好?」


    徐婆點了點頭:「行,但月牙兒——」


    她有些難為情道:「若你年後沒湊足這筆錢,我也隻能把房子賣給其他人了。不是幹娘不體貼你,實在是我也急需用錢。」


    第二日,月牙兒和徐婆請了中人,將這約定白紙黑字寫了下來。


    拿著輕飄飄的一張紙,月牙兒想了一晚上。


    她到底該從哪裏湊足一百四十兩銀子呢?


    這可不是現代,買房不能全款還能分期,人家是一定要見著現錢的。幾家大的錢莊月牙兒也跑過去問了,借錢是可以,但都是印子錢,利息十分高。連日息都有三厘,若是按照現代的複利去算,年利率整整有百分之兩百。


    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誰敢借印子錢?月牙兒才問清了利息,立刻就退了出來。


    這條路是決計走不通的。


    徐婆倒給她出了個主意:「你娘再嫁的那戶人家,是個百戶,家底殷實著呢。你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也不會不管你。」


    「不大好吧?」月牙兒低頭,撥一撥手腕上係著的長命縷:「她既已嫁人了,我不好打擾她安寧。」


    「你這個丫頭。」徐婆皺眉道:「她是娘,她就再嫁八百迴,那也是你娘。況且,她從前不很疼你嗎?」


    月牙兒說不清楚,提起馬氏,她心頭有一股很複雜的情感。也許是因為她繼承了原主記憶,連那份對娘親的依戀也繼承了下來。可是爹死之後,馬氏卻很快再嫁了。說不怨,是假話;可說怨,她也不忍去怨。


    說到底,馬氏也是個苦命人。


    還是試一試吧,心底有個聲音道。


    既然決定要去拜訪馬氏,也不能空手去。月牙兒記得她愛吃油炸的甜點,想了想,決定做一道「雪衣豆沙」。


    買來新鮮的紅豆,泡發後蒸熟,再用舂搗爛。熱鍋下豬油,等到油冒青煙時倒入紅豆泥翻炒,炒至香噴噴的,再淋上一圈桂花蜜。紅豆餡炒熟後搓成小圓子,在生粉碗裏滾一滾,作為內餡備用。


    所謂「雪衣」,實則是用雞蛋清製成的。雞蛋去黃取清,用竹筷往一個方向攪打。手工打發至雞蛋清變作濃密綿軟的雪花狀,能穩穩立住一雙竹筷時,才算打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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