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失策,果然一想到錢的事,她就無心撩漢了。


    趙府的大門,是很氣派的。門前蹲著兩個大石獅子,隻開了兩扇角門。有好幾個門房將手揣在袖子裏,站在簷下聊天。


    月牙兒駐足,迴頭對吳勉道:「真是麻煩你了,等會兒咱們在雙虹樓見吧。」


    吳勉微微頷首,叮囑道:「這種人家規矩多,你要小心。」


    怎麽小心?難道她要像林黛玉那樣「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嗎?」說起來,自己倒更像是劉姥姥呢。


    月牙兒笑起來,謝謝他的好意,轉身往趙府去。


    趙府的門房,多少有些傲慢。見月牙兒提著兩個食盒過來,幾雙眼往她身上瞥了一迴,見穿的是布衣,便不願搭理,仍自顧自的說話。


    月牙兒將手中的東西輕擱在地上,問:「幾位爺,我是給三娘子送東西的。」


    沒人理她。


    月牙兒提高了聲音喊:「候大在不在?」


    她喊得響,幾個門房不由得皺起眉,覺得有失體麵。隻有一個人扭頭往裏喊:「候大,有人找!」


    不一會兒,直房裏跑出個青年來,麵相有些憨厚,問:「誰呀?」


    方才喊他的那個伸手一指月牙兒,候大定眼一看,奇道:「這位姑娘是?」


    「雙虹樓的於雲霧,他正和我談一樁生意。」月牙兒答道:「我正要來趙府辦事,他說你是他好兄弟,該同你打個招唿。」


    候大恍然大悟,熱情起來:「於老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姑娘貴姓?」


    「姓蕭。」


    「原來是蕭姑娘。」候大說:「你有什麽事?」


    月牙兒將自己的來意一一說出。


    候大聽了,問左右的門房說:「我怎麽沒聽說過,三娘子那裏來人吩咐了嗎?」


    「仿佛是有這麽迴事。」一人抱怨道:「那位主兒一點規矩都不懂。家裏明明有廚房,非要從外頭買吃的。這不是打三爺和太太的臉嗎?」


    候大笑了笑,同月牙兒說:「姑娘可有憑證沒有?這家大,事就多。萬一有個差池,我們也不好擔待。」


    月牙兒將昨日絮因給的荷包解下來,拿給他瞧。對著光,果然瞧見荷包一角有個小小的「薛」字。


    「沒錯,三娘子的娘家是姓薛的。」候大確認之後,衝一個坐在板凳上的人喊:「麻子,既然是女客,該你送到垂花門,叫你娘老子接到冰心齋去。」


    「我不去。」那人快言快語:「不是你朋友嗎?你自己送去。」


    候大再看看周圍的同事,他們都很快的將視線移開,說起另一個話題。


    這是不想得罪人啊。


    他心想。若是按尋常的例兒,候大該推說叫人來接才能進,把人打發走。可這是於雲霧的朋友,讓人空走一趟,像什麽樣子。想來想去,候大隻得硬著頭皮道:「行,蕭姑娘,你跟著我來。」


    看了這麽一會兒,月牙兒心裏有些明白了,看來三娘子嫁到這趙府,同夫家不大合得來。連從外頭買個吃的,門房都三推四請,私下裏指不定怎麽議論三娘子呢。


    看清了形勢,她也不多費口舌,跟著候大往裏走。


    入門有一堆假山,用的全是太湖石。皺、瘦、漏、透,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價錢從無錫拉過來的。假山之後,隱隱約約見一正堂,應該是待客用的。但候大不領月牙兒往那裏走,隻繞著假山另一端的小路前行。


    過了一道寶瓶門,是條走廊,行在兩道夾牆裏,黑蒙蒙的。漸而有光,從粉牆上的梅花窗透射過來。月牙兒踏著梅花形的光斑,向右一望,窺見窗外湖光之景,也聽聞枝頭有鳥兒啼鳴。


    行出走廊,路過一間小閣。流水出閣下,卻被一道纏枝花牆攔住。隻聞流水聲,不見其蹤跡。這道花牆便是趙府內外宅的分割線。


    垂花門下守著兩個婆子,斜倚在月亮門洞上,正歇息呢。


    見有人來,一個婆子打了個哈欠,道:「有女客?怎麽是你帶過來的。」


    候大站在月牙兒前邊,苦笑道:「是三娘子從外麵買的吃食。」


    他這一說,這婆子就明白了。另一個午睡的婆子聽見這話,索性不睜眼,甚至輕輕打鼾。


    那個接話的婆子皺了皺眉,說:「成吧。你跟我來。」


    她說這話,一掌拍到另一個婆子的肩:「睡死鬼投胎啊!我領人進去,你好生看著門。」


    那婆子不滿的瞪她一眼。


    候大轉身,叮囑月牙兒道:「你謹慎些,送完東西就沿著舊路出來。」


    月牙兒一口答應下來,隨著那婆子進了垂花門。


    繞過一池秋水,兩人停在冰心齋前。粉牆黑瓦圈住的小院,庭前栽了桃樹與杏樹。正是杏葉黃透的時節,一個婆子正拿竹掃帚掃地。有個才留頭的小丫鬟守在門前,揀了兩篇杏葉玩,見有人來,抬頭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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