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無人不喜,除了趙延年自己。


    他知道這喜悅全無根據,隻是虛火,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吹滅。


    到時候,反噬會來得更猛。


    於單剛才的態度已經不經意的透露出一絲味道,匈奴人——至少於單自己——將他的不辭而別當成了潰敗的原因。


    這很荒謬,但比這更荒謬的事,他都見過。


    隻是這一次,他成了荒謬的中心。


    趙延年給桀龍遞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再胡扯了,趕緊說正事。


    桀龍會意,咳嗽了兩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


    第一步,當然是讓趙延年出去亮個相,振奮士氣。


    一路潰敗至此,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士氣低落,崩潰在即,急需一個能夠振奮人心的理由。


    趙延年,就是一個絕佳的理由。


    在浚稽山,他夜闖右大將的大營,重傷右大將後全身而退,是逼右大將退兵解圍的關鍵原因。


    在單於庭,他陣斬安王之子,單騎破敵,又燒了安王的輜重營。


    其後,又在重重包圍之中擊殺了左骨都侯,神不知,鬼不覺,成為單於庭無數人的夢魘。


    僅這三項戰績,就證明了他的驚人武藝,是無數匈奴勇士心目中的英雄。


    讓他出麵,一定能振奮士氣,穩定人心。


    看著興奮莫名,侃侃而談的桀龍,趙延年不禁疑惑。


    他覺得桀龍不像是戰術欺騙,而是真有點信了。


    不僅桀龍如此,其他人也差不多,一個個像打了強心針似的,精神明顯亢奮起來。


    甚至包括於單在內。


    這是中了邪啊,一點也不理性。


    活該被左穀蠡王造反,成了喪家之犬。


    趙延年一邊吐槽,一邊陪著桀龍表演,不時的笑一笑。


    桀龍隨即又說明了自己的行動方案。


    他率部隨趙延年,走山間小路,繞到前麵,先擊破第二道防線,然後再反向進攻堵在穀口的敵人。


    趙安稽留在穀中,留一部分人守住北麵的穀口,集中力量攻擊南部的穀口,南北夾擊,爭取一鼓而破,搶在左穀蠡王的主力趕到之前離開這必死之地。


    隻要翻過陰山,前麵就是漢塞。


    於單與趙安稽商量了一下,同意了桀龍的方案。


    事實上,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最後,他們約定了行動信號。


    一切商量好,於單走到趙延年麵前,以手撫胸,深深的施了一禮。


    “若能有幸見到長安,必不忘趙君恩德。”


    趙延年暗自歎息,還了一禮。


    接著,於單在桀龍、趙安稽的陪同下出帳,吹響號角。


    ——


    趙歸胡剛剛睡醒,正躺在床上休息,想著今天該怎麽突破前方的堵截,忽然聽到號角聲,嚇了一跳,翻身躍起,衝出簡陋的帳篷。


    “怎麽迴事?”


    剛剛值守了半夜,精神有些不振的仆朋站在帳門口,看向單於大帳的方向,也是一頭霧水。


    “不知道啊。這既不是進攻的命令,也不是聚將的命令,突然吹號,有什麽事?”


    兩人麵麵相覷,心中不安。


    正在這時,河穀中央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唿。


    “趙!趙!趙!”


    趙歸胡、仆朋更是莫名其妙,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道:“莫不是……趙王?”


    正說著,又有人高唿。


    “延年!延年!”


    這聲音開始有些含糊,但很快就清晰起來,字正腔圓。


    這下子,趙歸胡和仆朋反應過來了,不約而同的睜大了眼睛,異口同聲的說道:“他怎麽來了?”隨即又同時抬手拍拍額頭,放聲大笑。


    “天意,天意。”仆朋說道。


    “有了這小子,我們終於有機會突破穀口,殺出一條血路了。”趙歸胡精神振奮,雙手叉腰,仰頭看向前麵的山嶺。“看那些胡狗能藏到哪裏去。”


    “沒錯,殺光他們。”仆朋握緊了拳頭,用力揮了揮。


    過了一會兒,他有點反應過來,看向趙歸胡。“你說誰是胡狗?”


    趙歸胡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仆胡正待追問,有一群騎兵飛馳而來。當先一人,正是趙王趙安稽。


    “換防!你們迴營,有新的任務。”趙安稽翻身下馬,滿麵笑容。


    趙歸胡、仆朋不敢怠慢,立刻交代了防線,帶著手下一百多人趕往桀龍的大帳。


    還沒到營地,他們就看到了趙延年。


    趙延年騎在一匹白馬上,左手挽韁,右手舉著長矛,正從山穀北端緩緩走來。


    將士和家屬們都走出帳篷,滿麵欣喜地看著他。


    仆朋忍不住讚道:“果然是少年英雄,不知道多少少女要為他動了春心。”


    趙歸胡不禁笑了一聲。“隻怕他現在後悔得很。”


    “這有什麽好後悔的,歡喜還來不及呢。”仆朋一邊策馬前進,一邊說道:“我若是能有這一天,下了馬就死也行。”


    趙歸胡臉色一變,喝道:“閉上你的臭嘴!”


    仆朋自知失言,不敢反駁,訕訕地笑了兩聲。


    趙歸胡臉色稍緩,一聲歎息。“仆朋,他與你我不同。你看這麽久了,他可曾喜歡過哪個女子?”


    “說得也是呢。他在想什麽?一輩子不成親嗎?”


    “誰知道他在想什麽。”趙歸胡又歎了一口氣。


    仆朋轉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正說著,趙延年已經走到他們麵前,帶著苦笑,微微欠身致意。


    趙歸胡、仆朋連忙策馬趕到趙延年的身邊,一左一右,同聲問道:“延年,你怎麽來了?”


    趙延年撥轉馬頭,輕聲說道:“先迴營,相國有事交待。”


    趙歸胡、仆朋會意,連連點頭。


    他們身後的士卒卻不像他們這麽冷靜,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趙延年的身上,舍不得離開片刻。


    他們經常聽人說起趙延年的戰績。


    和趙延年相比,任何人的武藝都不值一提,包括趙歸胡、仆朋在內。


    可是趙歸胡、仆朋的武藝,他們都是親眼見過的,無數次擊退追兵,將他們救出重圍。


    如果他們的武藝都不值一提,那趙延年的武藝又將是何等神奇?


    此刻,他們親眼看到了趙延年,歡喜之餘,又不禁有些好奇。


    趙延年看起來並不高大,也不是很強壯。


    這樣的少年,草原上隨處可見。


    他竟有能讓趙歸胡、仆朋讚歎不已的驚人武藝?


    ——


    迴到營地,桀龍向趙歸胡、仆朋交待了新的任務。


    陸支等人已經在做準備工作。


    因為要翻越山嶺,戰馬肯定用不上,東西也不能帶太多。


    除了必要的武器,每人隻帶一天的幹糧。


    省下力氣,盡可能多帶點箭矢。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弓箭都是主兵器。沒了箭,和赤手空拳沒什麽區別。


    因此,哪怕趙歸胡、仆朋都有趙延年為他們打造的環首刀,他們也要多帶幾壺箭。


    唯一的例外是趙延年。


    他的射藝一般,帶不帶弓箭的區別不大,有趙歸胡、仆朋就行了。


    趁著這個空當,仆朋問道:“雷電呢?”


    “我讓他跟著堂邑父,先去漢塞了。”趙延年將自己的安排說了一下。


    仆朋很滿意。“我沒看錯你,你嫂子也沒看錯你。”他頓了頓, 又道:“見過你嫂子和小鹿了?”


    趙延年點點頭,嘴角不自覺地輕輕挑起。


    剛才巡場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了王君曼和小鹿,隻是沒機會說話。


    但他看到了她們安心的笑臉。


    那一刻,他有點感動,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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