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趙歸胡,趙延年坐了一會,左思右想,還是有些不安。


    他起身來到隔壁的仆朋家的帳篷,想聽聽王君曼的意見。


    在他們幾個人中,也就王君曼的見識稍微大一些。


    仆朋做了選鋒營的百夫長之後,待遇又提高了,帳篷大了不少,物資也充裕了一些。雖然不如王君曼嫁過來之後,比以前卻強出不止一截。


    帳篷裏燒著火,火上架著水壺,冒著熱氣。


    下了雪後,取水方便多了,帳篷上的雪就能用。


    王君曼正和阿虎一邊補衣服,一邊說閑話,小鹿趴在王君曼腿上打盹。


    雷電在一旁站樁。


    雖然腿還是抖,卻比前幾天好多了。


    不得不說,這小子有股子狠勁。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狼性吧。


    為了能保護妹妹,不讓她重蹈阿媽的覆轍,雷電現在對武藝的渴望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見趙延年進帳,阿虎連忙起身,讓出位置。


    “主人。”


    “我和阿嫂說幾句話。”趙延年擺擺手,示意阿虎不要折騰。


    “是。”阿虎應了一聲,起身出去了。


    “怎麽了?”王君曼手上不停,瞅了趙延年一眼,用牙齒咬斷了線頭,將手上的銅針收好。


    趙延年將這兩天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尤其是剛才趙歸胡提到的事。


    王君曼笑了一聲。“單於庭的情況,我可不熟悉,沒怎麽聽人說過,怕是幫不了你什麽。”


    “沒事,我就想聽聽阿嫂的意見。你說這些匈奴貴人究竟在想什麽?”


    王君曼想了想,淡淡地說道:“還能想什麽,想過點好日子唄。草原上除了牲畜,什麽都缺。就連縫補衣服的銅針,都是從中原來的。”


    “想過好日子就去搶?”


    王君曼眼皮輕挑,忍俊不禁。“你要和他們講道理,要有讓他們聽你講道理的本事才行。以後不好說,到現在為止,匈奴人還是占優勢的。雖說有長城,有邊塞,匈奴人還是想去就去,漢朝拿他們沒辦法。”


    她想了想,又道:“至少右部是這樣的。”


    趙延年沒有爭辯。


    他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打不贏,什麽都白說。


    在漢朝打疼匈奴人之前,講道理還不如放屁。


    雖說漢武帝親政之後,與匈奴人打了幾仗,戰果卻遠遠不夠,沒打服匈奴人,反倒激起了匈奴人的怒氣值。


    這時候於單要放棄漠南王庭,要說服匈奴人放棄入侵漢塞,的確沒什麽說服力。


    “漠南王庭在哪兒?”


    “隻知道在陰山中,離長城不遠。具體在哪兒,卻不清楚。”王君曼拿起另一件衣服,穿好羊毛線。“阿弟,貴人們要怎樣,你決定不了。但是新單於迴漠南王庭對你來說也不算壞事,將來迴漢朝也方便些。對了,張騫有消息了嗎?”


    “現在還沒有,等迴到單於庭,我再打聽。”


    “你一定要找到他,要不然,就算你迴了漢朝也沒用。邊塞對逃亡之人抓捕極嚴,三五年勞作都是輕的。就算從軍,也是最卑賤的徒卒,溫飽都不能保證,更別說殺敵立功了。”


    “我記住了。”趙延年頓了頓,又道:“阿嫂想迴去嗎?”


    “我是個婦人,豈能自作主張,當然要聽仆朋的。”王君曼低頭看著已經睡著的小鹿。“如果他也願意,當然是迴漢朝更好。雖然漢朝過得也苦,比起草原,還是好一些的。”


    “好,到時候我和仆朋說說,爭取一起走。”


    趙延年沒有細說趙歸胡的想法,他現在也不清楚趙歸胡離開於單之後,是打算迴漢朝,還是迴右大將麾下。


    看他那意思,似乎更傾向於後者。


    ——


    兩天後,大雪停了。


    於單開始向單於庭進軍。


    一路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於單的妥協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準備的武力甚至都沒有發揮的機會。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刀劍無眼,一旦打起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沒事。


    武藝再好,畢竟不是金剛不壞之軀。


    尤其是麵對漫天箭雨時。


    幾天後,於單到達單於庭。


    出乎趙延年的預料,單於庭出人意料的寒酸。如果沒人告訴他,這就是單於庭,他就從城中經過,也不會知道這是匈奴人的單於庭。


    一個土坡之上,孤零零的立著一座小城,方圓……也就一個小區大小,十幾幢樓的那種。


    城牆也不高,大概一丈左右,夯土築城,中間夾著砂石、樹枝雜草。


    城牆也很窄,勉強能走人。


    怎麽說呢,和趙延年前世參觀過的古城遺址差不多。


    問題是,這單於庭還在用,並非遺址。


    “這麽……小?”趙延年忍了半天,才將老破二字咽了迴去。


    “是不大,還不如中原一個普通的縣城。”段叔附和道。“每年正月,諸王到這裏來聚會時,都是住在各自的帳篷裏的,沒人會住在城裏。他們說這是圈,隻有牛羊才會住在圈裏。”


    “他們懂個屁。”趙延年撇了撇嘴。


    “要不說他們是蠻夷呢。”段叔哈哈一笑,環顧四周。


    順利迴到單於庭,他明顯輕鬆了許多。


    “張騫就關在城裏?”


    “張騫?”段叔一愣,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在城裏。這城太小了,沒地方關人。具體在哪兒,我要去打聽一下。之前是單於理事,左賢王剛從駐地趕來不久,不太清楚。”


    “監獄在哪兒?”


    段叔轉頭看了一下趙延年,啞然失笑。“匈奴人律法簡陋,犯了罪,要麽當場處罰,要麽直接殺了,根本沒有坐監的說法,哪來的監獄?”


    “沒有監獄,張騫被關在哪兒?”


    “找地方挖個洞,扔進去,保證他爬不上來就行。”


    趙延年目瞪口呆,半天才說道:“行吧,你找機會幫我問問。”


    他本來以為到了單於庭,就能找到張騫,現在看來,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對了,這兩天沒什麽事,你可以休息一下。等各部諸王來朝見單於,你就不能休息了,要朝夕守護單於才行。”段叔收起笑容,神情嚴肅。“雖然到了單於庭,危險卻還沒有過去,大意不得。”


    “行了,知道了。”趙延年有些不耐煩。


    他現在隻想離開草原,迴漢朝去。


    這草原上的冬天太冷了,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段叔揚揚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折了迴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你我都是漢人,封賞可能要延後一些。單於要先安撫匈奴貴人,坐穩大位,然後才能考慮其他的。單於記得你的功勞,如果有什麽傳言,你不要輕信,免得中了別人的離間。”


    “我又不想留在這兒,找到張騫我就走。”趙延年揮揮手,示意段叔趕緊走,免得汙了他的耳朵。


    他和段叔不同,他沒有留在草原的計劃,從頭至尾都沒有。


    於單封不封賞,他不在乎。


    反正以他了解的曆史大勢,匈奴人的快樂時光已經進入倒計時了,官位的保質期有限。


    段叔嘴角輕挑,欲言又止,轉身離去。


    ——


    一連幾日,不僅於單、段叔等人很忙,趙歸胡、仆朋也忙得看不到人影。


    趙延年得以有大把的空閑時間站樁、打坐。


    他甚至有些喜歡這樣的環境了。


    安靜,舒緩,不用上班,也沒什麽壓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然,這都是錯覺。


    他能這麽輕鬆,是因為他有於單等匈奴貴人罩著,還有趙歸胡、仆朋兩個親密如兄長的人在外奔波,生活物資供應充足,不用擔心生計。


    如果連飯都吃不上,他哪能這麽輕鬆。


    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為生存而奔波,而不是為生活。


    閑來無事,趙延年帶著小鹿出門,在附近閑逛。


    單於庭附近有很多聚落,有胡人,有漢人,有的住帳篷,有的住石屋土房,或者幹脆在地上挖個洞,上麵用木頭、茅草蓋上。


    天氣好的時候,這些人就到城外擺攤,互通有無,大部分時候是以物易物,拿錢買東西的不多。


    小鹿沒見過這些,覺得很熱鬧,一有空就想來。


    趙延年也想打聽一些消息,有空就來轉一轉。


    他最想了解的就是匈奴右部今年有沒有進攻河南地,而漢軍又能否守住。


    逛了半天,他在一個小攤前停住,蹲下身子,拿起一把環首刀。


    “這刀怎麽賣?”趙延年問道。


    他在匈奴這麽久了,也沒看到幾把真正的環首刀。


    之前用的那把已經有好幾個缺口,離斷不遠了。


    冶鐵技術不過關,刀的韌性不足,是消耗器。


    “五千。”正在忙著擺貨的攤主從後麵轉了出來,匈奴話說得很別扭。


    趙延年抬頭一看,發現是個束發右衽的漢人,不禁笑了,改用漢語說道:“你把我當匈奴騙嗎?這把刀值五千?五百都算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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