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豹澥。”


    “哪裏人士?”


    “麒麟山獬豸洞賽太歲大王手下先鋒官。”……


    此刻,空蕩蕩的東閣殿裏,猴子學著那路上見過的官老爺模樣,蹲坐在上首,右邊是吃飽喝足,過來湊熱鬧的八戒,拿著碗勺,樂嗬嗬的敲著邊鼓。


    左邊是持杖而立的沙僧,以寶杖當作殺威棒,擱在地上緩緩敲動。


    陳啟則被猴子安排了個座位,坐在右上方,好似那作陪的會審官。


    至於那被捆綁起來的妖怪,自然是作為犯人,在下麵趴著迴話嘍。


    將酒樽重重頓在桌麵上,笑嘻嘻扮作官老爺的猴子,好好過了把癮,問過那些雞毛蒜皮的開胃菜後,才直問這妖怪道:


    “呔,豹澥,我問你,你家大王武藝怎樣,神通如何,有何法寶啊?”


    吃過各種稀奇古怪神通苦頭,踩過一堆強力法寶坑的猴子直抓重點問道。


    至於武藝?那是這猴頭手癢,順便問的。


    “稟爺爺,我家大王使的一柄宣花斧,武藝超群,神通廣大,卻是我這等小人物不可揣摩的,隻知他有一件法寶,常在對敵時晃動,乃是三個金鈴鐺。”


    “第一個幌一幌,有三百丈火光燒人;第二個幌一幌,有三百丈煙光熏人;第三個幌一幌,有三百丈黃沙迷人。其中黃沙最毒,隻要鑽入人鼻孔,就可傷人性命!”


    被猴子完全打服的妖怪趴在地上,不敢隱瞞,老老實實的將所知一切情報道來道。


    嘖,又是個依仗法寶逞威風的。


    猴子莫名想起了黃眉那家夥手裏的人種袋和金鐃,本來就棘手的家夥,配上那些法寶,根本就是來一個收一個,來一群收一群,完全沒法打!


    煩躁的撓撓頭,猴子心想著這次也隻能見機行事了,要麽把那法寶騙到手,要麽直接去搖人去。


    至於肉身抗法寶什麽的……算了吧,他已經不是當年那隻年紀輕輕,衝動魯莽的猴了!


    “我再問你,還有那金聖宮娘娘如何了?就是你家大王三年前至此擄掠的國王王後。”


    將針對那賽太歲手裏法寶的計劃敲定,猴子朝地上的妖怪問出另外一個關心的問題道。


    他答應了國王去救王後不假,可若是那王後的命早就沒了,那他也隻能勸國王節哀了,總不能讓他三天兩頭的去地府撈人吧?


    那多費勁(禮物)!


    “金聖宮娘娘自被大王擄去後,就一直好生招待,也曾想成過好事,但前年間剛到洞府,就有一個神仙路過,送了一件五彩仙衣與金聖宮打扮。


    娘娘自穿了那衣,就渾身上下都好像生了針刺,大王摸也不敢摸她一摸。但凡碰到一點兒,手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劇痛無比。”


    妖怪告知了猴子一個好消息,王後不僅還活著,甚至都沒被賽太歲玷汙,隻要被他救下來,自可完璧歸趙。


    “那被賽太歲後來討要走的宮女呢?也都在服侍金聖宮娘娘?可服侍歸服侍,他怎得年年都要?”


    眼瞅著猴子已經審訊完畢,法寶消息都已經提前得知,心中有了防備,即將前去麒麟山降妖,陳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好奇問道。


    雖然沒想到法寶不叫紫金鈴,純粹就是金鈴鐺,仙衣也不是紫的,而是五彩之色,但這些都是大差不差的旁枝末節,陳啟也沒放在心上,隻突然想起這個疑點來。


    按理來說,賽太歲討要宮女是為了服侍王後,但他一年來兩迴,一來來三年是怎麽迴事?


    咋的,王後嬌慣,人手一直在嫌棄不夠用,所以催他來要宮女?


    “這……”


    妖怪的身體顫了顫,稍一猶豫,還是如實道來道:


    “迴這位老爺,我家大王與金聖宮娘娘無緣,隻得拿宮女頂缸。前年要的那兩個被他弄殺了,去年四個來也弄殺了,今年那兩個……”


    “啪!”


    妖怪說不下去了,因為就在此時,陳啟手裏的茶杯陡然自他手裏墜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不說,剩餘的茶水也濺了一地。


    “弄殺?”


    陳啟有些出神的怔然道。


    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能從這妖怪先前所說的言語裏,知道這些宮女的結局。


    甚至參考賽太歲先前威脅國王的話語,這些宮女不僅是被先x後殺,可能還是被活吃的……


    陳啟並非是被這能想象的死狀嚇到了,畢竟這一路走來,死得比這更慘的人他並非沒有遇到過,也曾為他們報仇,也曾為他們斂屍,也曾無奈歎息……


    可是,這一次的兇手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是觀音菩薩的坐騎。


    不同於早有印象準備的,那獅駝嶺上的妖怪,他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坐騎。


    而誰能保證,這妖怪盤踞於此,不是菩薩有意為之,放任至此的呢?


    畢竟靈感大王那一難,因為關係疏遠,還可以說是疏忽,但這金毛吼可是實實在在的坐騎關係。


    人可能會忽略自家池塘裏養的一尾鯉魚,但很難忽略他的代步工具,無論這個工具是馬車,還是動物。


    ‘菩薩……’


    歎息一聲,對立馬圍上來,關心詢問的三徒弟擺擺手,示意無事,陳啟定定的看著猴子,張口欲言,又頓了頓,還是無所謂似的笑道:


    “悟空,此妖害人,但又有法寶護身,待你能降伏他時,能打死就打死吧。”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賽太歲可是菩薩親自下場牽迴去的玩意兒,那句“孽畜,還不現迴原型”,可不是白喊的。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為難猴子,要求其在菩薩麵前強行打死妖怪呢?


    且不說猴子不一定能辦到,就是為此讓猴子惡了菩薩,他這樣又算什麽?


    慷他人之慨?


    鍋全讓猴子背了,隻為讓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出氣?


    那與他最討厭的聖母婊何異呢?


    (聖母:那個人好可憐,我要去救他。聖母婊:那個人好可憐,你為什麽不去救他?)


    “是,師父,我這就去降妖除魔,救迴金聖宮娘娘。”


    看著師父一如往常的笑容,猴子好像也鬆了口氣,笑眯眯的點頭應是道。


    又轉身掏出鐵棒,瞅了一眼地上趴的妖怪,眼中金光一閃,見其身上血氣妖氣彌漫後,棍不留情,飄忽而至,砸向他的後腦勺,當場讓他沒了氣息。


    將其用棒挑起,準備去找賽太歲的路上,隨便找個地方扔了之時,又聽身後傳來陳啟的嗓音道:


    “悟空,救出金聖宮娘娘時,你記得問她還願不願意迴來,若是不願意,告訴她還有別的去處可以待。”


    “屆時可帶她到女兒國去吧,和女王說一聲,看在為師的麵子上,雖沒了榮華富貴,但也有個棲身之所,衣食無憂。”


    師父是怕這個王後對國王推她出去耿耿於懷嗎?


    猴子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陳啟的意思,背對著大殿揮一揮手,笑迴道:


    “知道了,師父。”


    “咦,師父啊,你這樣幹不地道吧?那國王想他老婆想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猴哥願意幫他,你要是真拆散了這對鴛鴦,他不得空歡喜一場啊?”


    看著猴子翻身駕雲離去,八戒重找了桌椅坐下,撚起一份米糕扔進嘴裏,憨憨笑道。


    “他們若真是伉儷情深,為師此番話又怎會拆散他們?若已有嫌隙,這樣隨緣分開,對他們也是一件好事。”


    聽著八戒的揶揄,陳啟俯身撿起那碎裂的瓷杯,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製住沙僧要幫忙的動作,陳啟讓其去王宮那晃晃,把那避妖樓找出來,好將國王大臣喚迴來。


    此後,陳啟坐在桌前,看著桌上那七零八碎的瓷杯,聽著一旁八戒的咀嚼吞咽聲,陷入了怔怔出神中。


    …………


    南海,普伽山處。


    無量海浪拍打的山崖上,有一閉目打坐的身影,於此時突然抖了抖腦袋兩側的六隻耳朵,睜開眼睛,臉上出現了凝重之色。


    “這孫悟空,不會是想……”


    身影起身,遠遠眺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後,轉身向身後的紫竹林而去。


    “菩薩,三藏法師已至朱紫國,發現有惡妖擄掠一國王後,殺食數人,派遣孫悟空前去降服。”


    “但那妖怪自稱賽太歲,有三支金鈴鐺在手,似乎是……”


    身影走進紫竹林中,對一旁托腮走神的龍女點點頭,再朝坐在蓮台上,閉目參禪的觀音菩薩行了一禮,小聲稟報道。


    “神猴將軍,此事我已知矣。”


    菩薩睜開那雙美眸,打斷了來人的通報,似是沉思了會兒,眉目低垂道:


    “神猴將軍既來報,此事還是勞煩你走一趟吧。”


    “菩薩的意思是?”


    來人挑了挑眉,不確定的問道。


    是阻攔那孫悟空強殺賽太歲,還是幫賽太歲趕走孫悟空?


    亦或是趕在那孫猴子前,先將賽太歲帶迴來?


    “我與你道明前因後果,再傳汝一道咒語,屆時與悟空說個明白,可若是悟空心念堅定,你也不必強攔,以此咒語,助他收了金鈴,便迴來吧。”


    觀音菩薩嘴唇翕動,一道他人不可聞的咒語便在來人的耳邊響動。


    隨後,菩薩再次合上了眼睛,似乎認為將此事交給眼前這人,就無需再關注了。


    收迴金鈴?


    來人心中了然,對著閉目的菩薩彎腰行禮後,轉身出了紫竹林,翻身騰空而去。


    “唉,三藏雖有佛性,但此時尚無佛心啊……”


    待來人走後,菩薩重睜眼眸,歎了口氣,無奈搖頭道。


    又見一旁的龍女還在走神,沒好氣的將左手淨瓶中的柳枝抽出,輕輕點在龍女額頭上喝道:


    “善財,今日功課可有完善?”


    …………


    卻說猴子辭了陳啟幾人後,翻身騰雲,三千餘裏路眨眼而過,直至到了朱紫國南方向的一座遮雲擋霧的高山前。


    方才下了筋鬥雲,隨意挑了一處高峰落腳,舉手搭眼,四處打量起來:


    尖峰矗矗,遠脈迢迢,嶺頭鬆鬱鬱,四時八節常青。崖下石磷磷,萬載千年不改。


    山獸傍地走,山禽應天飛。山草山花看不盡,山桃山果映時新。


    “嗬,倒也算是一處自在場子。”


    猴子咧起嘴角,對眼前美景評價了句,正要再細找那獬豸洞,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嗓音:


    “確實不錯,那孽畜還知道找個好地方搭窩。”


    ?!


    猴子聞聲轉頭看去,就見一頭頂手腳皆戴金圈,長相與他頗有幾分相似,穿著金甲披掛,踏雲落地,緩緩自遠處而來的身影


    ——不是那去了南海落伽山,被觀音菩薩封為“神猴將軍”的六耳獼猴,還能是誰?


    “我道是誰,原來是神猴將軍啊,好久不見,怎麽,你不在南海幫菩薩處理事務,來此作甚?”


    和六耳其實有些不對付的猴子,瞧著六耳走來,眼珠子一轉,猜到了幾分內情,卻佯裝糊塗的嬉笑道。


    “嗤,我來此還不是和你一樣,因為那隻孽畜?”


    知道這潑猴頭迴去以後,沒有管住嘴,大肆傳播他糗事的六耳臉色一臭,抬起頭,用鼻孔對著猴子,朝右晃晃,示意道:


    “走吧,這正好有棵桃樹,過去坐著談談吧。”


    “嗬嗬。”


    看來這賽太歲和菩薩的關係匪淺呐……


    猴子心裏有了數,也不急著翻臉,笑眯眯的和六耳朝右邊一顆枝頭掛滿果的山桃樹走去。


    及至樹下,兩人也都不是矯情的猴,爬樹翻身,一左一右的坐在樹杈上,摘過一旁的山桃,大口啃了起來。


    “那賽太歲是觀音菩薩的坐騎。”


    吃著桃子,一腳搭樹,一腳淩空晃悠的六耳,冷不丁的說道。


    “嗯,然後呢?”


    猴子靠在樹幹上,捧著山桃兒啃,滿不在乎的笑道。


    “朱紫國王未登王位,還是東宮太子時,曾外出射獵,縱放鷹犬,將落鳳坡前一對雌雄雀雛射傷了,其乃是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


    “這兩隻小孔雀裏,雄雀受傷,雌雀喪命,佛母悲痛懺悔後,決定予這國王喪偶之痛,要他三年不得見妻。”


    似是猜到了猴子的態度,六耳自顧自的晃悠腿腳道。


    “喪子之痛,佛母卻隻讓國王與妻分離三年,確實慈悲。”


    猴子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真心實意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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