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的晚間,韓筱提了隻野雞去河邊清洗,遠遠看到河裏飄著一個人。


    撈上來一看,她竟然認識。


    韓筱很小的時候,親人就都過世了,好在她有一把好力氣,十幾年來,靠著打獵為生,也把自己養大了。


    兩年前,她滿十八,村裏有受過她恩情的老人,說是要給她找個夫郎。


    那人給她介紹的男子中,就有杏花村柴家的二郎,柴朝雲。


    這個名字韓筱不陌生。


    半年前她扛了頭野豬去鎮上賣,遇到一個老人胡攪蠻纏,用一兩銀子,強硬地從她手裏割去了近二兩銀子的肉。


    那老家夥貪得很,拿著肉離開時嘀咕了句——這下我家二郎有的吃了。


    旁邊有人認識他的,就和韓筱說:“那個呀,是杏花村的李老頭,他有個孫子叫柴朝雲,聽說頓頓都要吃肉,李老頭疼孫子,沒兩天就來鎮上搶肉。”


    另有人罵罵咧咧道:“上次去我那買糕點,這不要臉的足足多拿了一兩!”


    韓筱恩了聲,沒有說話。


    她膽子大,經常往山的深處去,不缺肉吃,李老頭多拿就拿了。


    她不生氣,但對‘柴朝雲’這個名字,倒是記在了心裏。


    無他,隻因為好聽。


    給韓筱介紹夫郎的老人,帶他去了一趟杏花村,去了柴家。


    柴朝雲沒出來見人,李老頭一看韓筱是個獵戶,不等老人開口,就提著掃帚趕人,說他家二郎是要嫁去城裏的。


    老人想要爭辯,韓筱阻止了,毫不猶豫地拉著他,快步出了柴家。


    李老頭這性子,韓筱那時候想,就是一輩子找不到夫郎,也不會與他家的孫子結親。


    韓筱和老人走到村口,看到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其中一個穿了身黃色的衣衫,膚白如雪,眼睛大大的,水靈得像水蜜桃。


    韓筱不著痕跡地把人上下都看了一遍,等走過去後,問老人那是誰家的。


    老人瞪大眼,然後告訴她,那就是李老頭的心肝二郎,柴家的柴朝雲。


    韓筱立刻皺了眉。


    老人看她臉色不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李老頭是什麽人,你也看到了,我聽聞柴朝雲被他慣得無法無天,便是長得好看,你呀,也別惦記了。”


    韓筱沉默片刻,道了謝。


    說親之事,最後不了了之。


    此後韓筱也沒再去過杏花村。


    後來在鎮上,李老頭再來她這裏買肉,她閉一隻眼睜一隻眼,每次都讓他多拿了一些去,想著賣不完也是浪費。


    一月前,韓筱從河裏把柴朝雲撈出來,救醒之後,他就一直在哭。


    韓筱從未與男子相處過,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等他哭累了,就把他帶迴了家。


    韓筱的竹屋是她自己建的,一早就考慮到以後娶夫郎,養孩子的問題,多建了兩間房子,也多布置了兩張床。


    她把柴朝雲安置在主臥裏,自己睡在隔壁,第二天才問他,要不要迴家。


    柴朝雲當時臉白得嚇人,不等他迴答韓筱就說:“我不趕你走,你要是不想走,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不是壞人。”


    柴朝雲放鬆了下來,道了謝。


    意外的是,他知道韓筱的名字。


    他也記得,兩年前韓筱去過他家,要向他提親,隻是被他爺爺給趕走了。


    他說這話時,韓筱不知為何,有些坐立難安,提了弓箭出門去。


    過了兩天,韓筱終於知道柴朝雲落水的原因——她將新獵得的山雞拿去鎮上賣,遇到了一個杏花村的人。


    原來李老頭死了。


    幾天前,柴朝雲去山上給李老頭燒紙錢,被村裏的老瘸子強了。


    他大喊著救命,從山上滾下來時,身上就剩中衣,鞋子都沒了蹤影。


    老瘸子說是柴朝雲勾引的她,村裏人對他指指點點,也就是罵了幾句。


    他當晚就投了河。


    韓筱聽到此處,一刀砍斷了山雞的脖子,讓血濺了那人滿臉。


    她那天還知道,柴朝雲跳水後,他爹哭瞎了眼,找他的路上,摔死了。


    韓筱迴到家,吃完晚飯,在柴朝雲主動去洗碗時,把這消息告訴了他。


    他那晚又哭了。


    第二天,他就變成了如今這樣。


    不出門,遲鈍,話少了,每次韓筱靠近他,他都想好一會兒才能認出她。


    ……


    韓筱還記得兩年前聽人說的,柴朝雲自小就被寵慣著,頓頓都要吃肉。


    肉湯燉好端進屋,韓筱從柴朝雲懷裏提出兔子,將他拉到桌邊坐下。


    盛了碗肉塞到他手裏,她說:“我要出門幾天,廚房裏有米有肉,菜也備著了,小兔子陪著你,你等著我迴來?”


    柴朝雲眼睛發亮地盯著碗裏的肉,也不知聽沒聽見,應了聲:“好。”


    韓筱看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燉得軟爛的肉塞到嘴裏,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心裏一暖,沒再說話。


    吃完晚飯已經是兩刻鍾後。


    燉肉湯的鍋裏就剩幾根骨頭。


    韓筱把骨頭扔進柴堆裏時,想著可以買隻狗養,能啃骨頭又能看家護院。


    她在廚房裏洗碗筷,柴朝雲抱著兔子站在門口,眼睛跟著她的動作移動。


    他難得踏出房門,韓筱洗了碗擦幹淨手,切了幾個桃子,走到院裏坐下。


    柴朝雲跟過來,在她對麵坐下,呆呆地看了會兒,夾起一塊桃子吃起來。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夜很快黑透了。


    韓筱把兔子放迴籠子裏,叫柴朝雲去洗漱,完了她先送他進主臥,陪在床邊等他睡著了,才迴房去洗漱睡覺。


    第二天一早,韓筱煮了肉沫粥,放在鍋裏溫著,背上弓箭往河道上遊去。


    她抄近道,花了四天的功夫,來到杏花村。


    暗中觀察了一天,找到老瘸子的住處,當天夜裏,就將人綁到了河邊。


    撲通——


    韓筱一腳把人踹進河裏,利箭指著對方的眼睛,麵無表情地問:“告訴我,那天在山上,你對柴朝雲做了什麽?”


    從河裏撈起柴朝雲的那一晚,把他帶迴家時,是韓筱給他換的衣服。


    他身上並沒有縱情的痕跡。


    但所有人都看到他隻穿著中衣,丟了鞋子,從山上跑下來,大喊著救命。


    瘸子被箭指著眼睛,落進水裏時又磕了一下,嚇得三魂丟了一魂。


    她哭著說:“是他先勾引我的!我沒想要他死,我可以娶他的,是他自己想不開投了河,不是我,別殺我……”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韓筱手裏的箭往前一刺,瞬間插爆了瘸子的右眼,她慘叫一聲就要嚎——


    韓筱一腳踩到她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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