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好一驚,想起來昨夜裏那菩薩鬼閻燼對他做的事,忙看向自己的手——


    十指嫩得跟蔥白似的,沒有凍瘡。


    竟是真的!


    沒等殷好有更多的反應,


    後爹江淼在確認了眼前人就是殷好後,盯著他的目光冷得可怕,一把將他扯進屋裏,迴頭立刻關上了門。


    殷好踉蹌著站好,便聽見鎖門的聲音。


    “阿爹,為什麽要關我?阿爹……”


    他拍了拍門衝外麵喊,卻始終沒人迴應。


    一天,兩天。


    殷好呆坐在床上,緊緊抱著自己,餓得已經沒了力氣。


    第三天的中午,透過破爛的窗戶,他看見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陽光灑下,特別的燦爛明媚。


    冬天要結束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是要被餓死了時,終於……


    嘭的一聲。


    房門打開了。


    殷好驚喜地抬起頭。


    門口站著她親娘殷大,後爹江淼。


    還有兩個不怎麽陌生的女人——是村口李家的人。


    “大哥,娘要把你嫁給李盛,她雖然癱了,還比你大二十歲,但李家給了三十兩聘金,娘說留給我讀書……”


    那日夜裏在廚房,大妹妹殷禮的話在殷好的耳邊迴蕩。


    他看著李家來的這兩個女人,猛地看向母親殷大,淚水陡然落下。


    村裏人人都知道,那李盛癱瘓在床,脾氣暴躁。


    之前她娶的三任夫郎,一個是被她掐死的,一個是不堪承受她的打罵,懷著三個月大的孩子投了河,一個是在嫁給她的第三天,吊死在了村口。


    要他嫁給李盛,是讓他去死。


    “阿娘……”


    求求你,別把我嫁給李家。


    門口殷大無視兒子的淚眼,對兩眼放光的李家人道:


    “看見了吧,我這兒子長得可比城裏那些小公子還漂亮,隻要再加五十兩的聘金,今天你們就能把他帶迴去。”


    李家兩個女人猶豫了下,其中一人突的說:


    “殷大,你家這兒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記得之前他這臉上手上,可都全是傷疤啊,這怎麽都好了?”


    江淼馬上踏進屋裏,抓住殷好的肩膀,笑嗬嗬道:


    “你這話咋說的,殷好在我心裏,比我親兒子還親。”


    “這不,他這年紀到了要嫁人的時候了,我這當爹的,肯定要多為他多考慮。”


    江淼一臉溫柔地看向殷好。


    “我呀,看他平日裏調皮把自己折騰得全都是傷,可花了不少銀子買了不少名貴的藥,才把他這張臉養得跟花似的,這臉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江淼掐住殷好的下巴,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轉頭看著李家人。


    “你們看他這臉,


    你們家李盛啊,要是娶到他,以後生個漂亮的小孫女,小孫子,還不得讓整個岩村的女人們,都羨慕死了。”


    這臉厚的。


    李家女人們心裏嗤笑了一聲。


    整個岩村,誰不知道江淼這個後爹,把殷好當牛馬使喚。


    也不對,殷好在這殷家,連牛馬都不如呢,牛馬好歹每天有一頓飽飯吃。


    再看一眼那無聲哭得滿臉淚痕的殷好,李家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點了頭。


    “行,就再加五十兩,但這人,我們馬上就帶迴去,和我家李盛拜堂。”


    李家是岩村裏最富裕的一戶,李盛是家中的幺女,三十六了也沒個孩子。


    為了給她娶個順心順意,勤快又抗揍的夫郎,她們可是愁了好一段時間。


    原本看上殷好,是殷好本就是村子裏出了名的能幹,又乖順的兒郎。


    與他長得好不好,倒沒多大幹係。


    但現在他既然變得漂漂亮亮的,李盛娶了他,也會憐惜一二,不會馬上又把人打死了。


    隻要殷好能給李家生個乖孫女,給李盛生個女兒,再加多少銀子,都值。


    殷大和江淼見她們鬆口,立刻高興地應了,把殷好推進屋裏,鎖上門,捧著二人迴正屋裏去,商量交錢的事。


    無人在意殷好的想法。


    殷好最後一絲希望,在殷大的無視下,也已斷絕,心如死灰。


    爹爹死後,殷大立刻就娶了江淼。江淼一開始,還對殷好有些好臉色。


    可自他生下殷禮和殷書,就不再把殷好當人看,平日裏總是又打又罵的。


    十四年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殷好以為隻要忍到他長大,他就有解脫的一天,會被賣去做小侍,離開這個家。


    可看現在,嫁進李家,就是跳進火坑……既然早晚都要死,他就拚一把!


    說做就做。


    殷好從床底下拿出閻燼給的狐裘,用洗得發白的床單包起來,牢牢綁在身前,從破了個大洞的窗戶擠了出去。


    他乖順了十四年,殷大和江淼鎖住門,就以為他出不去了。


    笑話。


    右手臂被窗戶上的木刺劃了一道,血流了一手,殷好按住傷口,一刻不停,靠著牆往門口走。


    就在他靠近院門,要出去的刹那,二妹妹殷書從自己的房間裏走出來。


    看見殷好身上有個包裹,殷書大叫起來:“爹——大哥偷東西啦——爹你快來抓大哥——你這個小偷你拿了什麽……”


    “我不是小偷!”


    殷好躲開撲來的殷書,看見殷大和江淼從屋裏出來了,快速衝出門,不管不顧地朝著村口跑。


    “哎呦!別讓他跑了——!”


    “快追啊——快把他抓迴來!”


    殷大和江淼扯著嗓子大喊,朝門口跑去,而李家兩個女人,在意識到殷好跑了時,也跟了上來。


    殷書一看這架勢,以為殷好就是偷了家裏的錢,也跟著跑出門,一路大喊‘抓小偷’,‘殷好別跑’,‘來人啊’等。


    她的嗓門比江淼還大,沒一會兒的功夫,村裏的人都出門來看熱鬧。


    明眼人一看跑在前頭的江淼殷大,身後跟著李家人,又聽到殷好的名字,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一些人巴不得江淼得不到李家的銀子,裝模作樣地跟上去,眼裏卻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另一些人是看著殷好長大的,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看他敢跑,心裏歎息,沒跟著去追。


    無人發現,村長在路口看了一眼後,就急急忙忙地迴了家。


    ……


    村長迴到家,走進擺放著先人靈位的小房間,左看右看,實在不知道那位鬼大人在哪兒,就朝著四處都行了禮。


    “大人,殷家那小子跑了。”


    等了等,沒動靜。


    “大人!”


    村長加大聲音說:


    “殷家那小子跑了。”


    ‘了’字一落,屋裏升起詭異的紅霧,村長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下。


    閻燼的身形在空中浮現,她問滿頭冷汗的村長:“為何跑了?”


    村長:“……應該,應該是因為,他娘要將他嫁給李家那個癱了的李盛,李盛性子差,之前已經折磨死了三個人。”


    閻燼:“他體內有鬼氣,雖喝了我的血,被我下了魂印,可要是離開我超過三天,還是會被鬼氣侵蝕,從而丟了命。”


    村長一驚,“那可如何是好?”


    “我去找他。”


    閻燼飛出房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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