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888聽說西荒的戰事結束,閬曦王長孫揚蓁已經啟程迴京。


    888算著安年和三無係統出現的時間,給紀家人和伍家人造了個夢境。


    第二天小海棠起來吃早膳,聽見所有人都在討論黑貓大神托夢,過幾日有個妖孽會來府上殺人放火。


    還說第一個殺的就是紀卿。


    小海棠想起來自己就是紀卿,趕緊舉手說自己也做夢了。


    大家問他什麽夢。


    小海棠傻兮兮地說:“我夢見黑貓大神叫我小海棠,誇我乖,說要帶我去玩,恩,我喜歡小海棠這個名字。”


    他甚至已經給自己改了。


    紀家人一聽,眼睛俱是一亮。


    既然第一個被殺的是小紀卿,那在妖孽來之前,把他送出去,等她們除了那妖孽,再去接他迴來。


    中午,紀家人裝了兩箱子銀票,把小海棠塞進馬車裏,讓人帶著他去京城玩。


    她們以為他這一去頂多半年,哪想到是送羊入虎口,再見麵時,已經是兩年後。


    ……


    十月秋意最濃時,閬曦王長孫揚蓁凱旋,帝命五皇女出城百裏相迎。


    宮宴上,皇帝與群臣開懷暢飲,醉倒前,賜了閬曦王長孫揚蓁無數珍寶。


    同時,她也將長孫揚蓁手裏的兵權收了迴去,讓她迴府中好好養傷。


    養傷。


    所有人都為這兩個字側目。


    五皇女更是毫不掩飾的笑出聲。


    一身玄色長袍,麵無半點血色的長孫揚蓁瘸著腿走到殿中,雙膝跪地,緩緩磕下頭,“兒臣,謝母皇賞賜。”


    皇帝似乎是醉過頭了,哈哈大笑幾聲,擺擺手,攜君後一起離開。


    諸臣見此,神色都很微妙。


    唯有一人,低下頭去不忍看。


    鼓樂聲再起,被所有人有意忽視的長孫揚蓁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低垂著眉眼,輕抿著薄唇,走出了大殿。


    一年前在西荒,長孫揚蓁設下八門金鎖陣,打算徹底結束戰爭。


    不想在陣中,她被身邊的小將偷襲,跌落馬下,被戰馬踩斷了右腿。


    那日最後,她們雖然守住了城門,但也失去了三千六百二十九位同袍。


    那些人本不該死的。


    因為沒得到及時的救治,從那日後,長孫揚蓁的右腿就有些跛。


    半年前,徹底消滅了敵軍後,軍中擺酒開宴,酒過三迴,長孫揚蓁喝了一個人倒的酒後,忽然暈厥。


    她醒來後,軍醫告訴她,她中了一種名叫‘迷夢’的毒。


    此毒不會讓人立刻暴斃,中毒者隻會一日比一日虛弱、疲倦、最終長眠不醒——軍醫說,‘迷夢’之毒,沒有解藥。


    長孫揚蓁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問軍醫她還有多長時間。


    軍醫說最多兩年。


    兩年。


    兩年也足夠了。


    長孫揚蓁給皇帝上奏,想要迴家。


    於是現在,她站在了京城。


    從宮裏出來,看到麵含擔憂、來迴踱步的張浦和周阮,長孫揚蓁笑了笑。


    瘸腿,中了‘迷夢’之毒。


    都是假的。


    半年前的那場混亂中,她被戰馬踩斷腿的瞬間,因為太過疼痛,意外衝破了‘生母’留在她體內的封印。


    長孫揚蓁並非人。


    她是一隻半妖。


    她那位與人私通,穢亂後宮,行刺皇帝,最終被淩遲處死的父君——沈筠,從一開始就是個瘋子。


    沈筠少時救下一隻渡劫失敗的大妖,對她一見傾心,非要和她在一起。


    可那大妖已經活了上萬年,心誌堅定,一心隻想脫了妖身,登臨仙界。


    沈筠一哭二鬧三上吊,死纏爛打,發現都沒有用後,就給對方下了藥。


    一夜荒唐後,大妖走得幹幹淨淨。


    沈筠死了心,在半月後入宮選秀,成了皇帝的一位如君。


    入宮第二天,沈筠就被皇帝寵幸。


    沒過多久,禦醫來請平安脈,探出沈筠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


    不等她頭上的冷汗掉下,從小被嬌慣得無法無天的沈筠,就讓宮人們退出去,撒了她一臉軟筋散,將她拉上床。


    一場情事結束後,禦醫恢複體力,想著早晚都是一個死,又將盈盈笑著的沈筠按下來,重重咬上他的胸膛。


    從此之後,二人徹底綁在了一起。


    長孫揚蓁出生時,人模人樣的,沈筠鬆了口氣。


    當晚那個大妖突然出現,說是感應到了自身血脈的氣息。


    她是要成仙的,不可能養孩子,在檢查過長孫揚蓁的身體後,在她體內布下一道禁製,留下傳承,又鎖住妖氣,就頭也不迴地走了,從此再也沒出現。


    沈筠並不難過,對她早就死了心。


    他那時候心裏想的,全都是禦醫。


    長孫揚蓁十歲時,禦醫無意間被牽扯進君後和一位貴君的爭鬥中,為了保下家中的親人,給人做了替死鬼。


    沈筠在宮裏的這些年,都是因為有禦醫在,才覺得活的還像個人。


    禦醫被人害死,他徹底就瘋了。


    他用兩年時間,整死了那個貴君,以及他的兩個皇子一個皇女。


    一年後,君後被廢,還失去了唯一的皇女,變得瘋瘋癲癲,被關入冷宮。


    不久後,皇帝立了一個剛生下皇女的美人為新君後,封沈筠為端慧貴君。


    沈筠每一次聽到別人叫他‘端慧貴君’,都會笑得直不起腰來。


    他可跟‘端慧’二字沾不上邊。


    他是個瘋子。


    仇人都沒了,女兒也長大了,沈筠的日子開始無聊起來。


    他不喜歡皇帝,看到皇帝就想吐,他當年進宮,也是因為母親逼的。


    大妖成仙去了,禦醫死了,他在這冷冰冰的宮裏,急需有人來溫暖他。


    他是個很漂亮的男人,勾一勾手指,就能讓不怕死的奴才爬上他的床。


    他沉迷在那些欲望中,年複一年。


    長孫揚蓁十五歲時,外祖入宮見沈筠,想讓長孫揚蓁娶一位將軍的兒子。


    長孫揚蓁還記得那天,沈筠叫她過去,問她想不想娶那個男子。


    長孫揚蓁迴答他說,兒臣不想。


    沈筠摸著她的頭,漂亮得有幾分妖異的臉上露出幾分溫柔,和幾分決然。


    他說:“別怕,沒人可以逼你。”


    長孫揚蓁那會兒其實已經明白,外祖讓她娶那個將軍的兒子,是為了那個將軍手裏的十萬大軍。


    外祖想讓長孫揚蓁去奪皇位。


    長孫揚蓁想做皇帝。


    可她不想娶那個不認識的男子。


    那天和沈筠分開後,長孫揚蓁心裏隱隱有不安,卻不知道問題在哪兒。


    直到宮中傳來端慧貴君與人私通,被皇帝當場抓住,還刺了皇帝一劍的消息時,她終於明白過來。


    沈筠最終被淩遲處死,聽人說,淩遲過程中,他一聲都沒叫過。


    隻有咽氣前,他叫了一個名字。


    長孫揚蓁知道,是那禦醫的名字。


    沈氏一族,全部被流放到北海,長孫揚蓁後來得知,外祖死在了途中。


    作為沈筠的女兒,長孫揚蓁也受到牽連,被禁足在閬曦王府。


    她出不去門的第二個月,有人將一封信送到她手上,是沈筠寫的。


    沈筠在信裏說了長孫揚蓁的身世,說了句爹對不起你,說了句好好活著。


    長孫揚蓁平靜地將信燒了。


    她很早前就有過懷疑——女兒都會愛娘,可她麵對皇帝時,總想弄死她。


    不過以前長孫揚蓁猜測的,她的親娘應該是那個禦醫,哪想到是隻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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