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懿本以為,挨了這頓揍,後池部那缺心眼的王子應當不會再來冷宮。


    誰想隻過了一個月,他又來了,還帶來了一隻茶壺,和兩個茶杯。


    池窈站在台階下,不敢直視台階上的聞知懿,低聲說:“我說了會賠你。”


    真是怪了。


    這個四皇女比他小兩歲,個子也沒他高,但每次遇上,受傷的總是他。


    可他隻能來找她。


    池窈吸了吸鼻子,又說:“你今天不要打我了,你是我在這宮裏,最熟悉的人了,你不要同其他人一樣欺負我。”


    聞知懿眉頭微蹙。


    今天池窈仍是一身紅衣,但沒有塗脂粉,右臉頰高腫,頂著一個巴掌印。


    聞知懿看了一眼,問他:“又去哪兒惹事了?讓誰給打的?”


    池窈攥緊懷裏的茶壺,沉默了一會兒說:“長亭貴君。”


    是他呀。


    聞知懿看著少年不施粉黛,卻水靈靈的一張漂亮臉蛋,心道:


    長亭貴君心胸狹窄,能容你活在這宮裏,已經是他大發善心了。


    “那裏有口井,”聞知懿從池窈懷裏拿過杯子茶壺,往右邊抬了抬下巴,“去打點水擦擦臉,我給你上藥。”


    池窈手裏一空,茫然抬起頭,聽完她的話,臉上一喜,“你不打我了?”


    聞知懿挑眉,“你想被打?”


    池窈忙搖頭,深怕她反悔,往右邊看到水井,趕緊跑過去,“我去打水。”


    聞知懿哼笑一聲,暗罵了句笨蛋,提著茶壺進了屋。


    半刻鍾後,池窈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努力仰起頭。


    聞知懿隔幾日就會挨揍,屋裏別的沒有,就屬治療皮肉傷的藥膏多。


    她打開一個藥盒,挖出一指甲蓋的藥膏在手心裏捂熱捂化了後,用食指蘸了少許,輕輕抹在池窈紅腫的右臉上。


    “長亭貴君為何打你?”


    池窈:“……我早上在禦花園找蟲子,沒看到他從後麵來,沒給他行禮。”


    “就為這個打你?”聞知懿又蘸了一點藥,“沒撒謊?不是你說了難聽話?”


    “我沒有!”


    池窈激動地睜開眼。


    “閉眼,”聞知懿將藥抹在他眼尾,“弄進眼睛裏,疼的是你。”


    “哦。”池窈老實閉上眼,咬了咬嘴唇後說:“我什麽都沒說,他看見我拿著一盒蟲子,一腳就給我踹翻了。”


    聞知懿‘恩’了一聲。


    “我找了好幾天的蟲子,全撒在地上,我就去撿,是他突然掐住我的臉,讓我抬頭,然後莫名給了我一巴掌。”


    “哎?”池窈驚詫地睜開眼。


    聞知懿捏著他的下巴,細細打量,後說:“可見你是長了一張礙眼的臉。”


    “胡說!”池窈強烈反駁,“我長得這麽好,比王子漂亮,哪裏礙眼了?”


    聞知懿心裏一動,“比王子漂亮?你不就是後池部的王子?”


    池窈:“……”


    聞知懿手上用力,“看來你是假的王子了,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疼!”池窈一把拍開她的手,揉了揉下巴,心知肯定是腫了,不高興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這麽野蠻……”


    “不說就滾。”


    聞知懿轉身就走。


    “另外把藥錢還我。”


    “我哪有錢啊?!”池窈跳了起來,喊完這一句,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聞知懿把藥盒放好,洗了手擦幹,拿起新砍的棍子,準備到院中去練武。


    池窈見她往門口走,以為她真要趕自己走,什麽都顧不得了,快跑過去抓住她的衣袖,“我說!我還不想迴去。”


    聞知懿停下了腳步。


    池窈低下頭,上了藥的右臉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他安靜了片刻,泄氣道:“我不是後池部的王子,王子和大巫師走了,我是大巫師養的……蠱奴。”


    聞知懿轉頭看他,“大巫師是誰?王子為何隨她離開?又何為蠱奴?”


    事一旦開了口,後麵就容易了。


    池窈坦誠道:“大巫師是我們後池部的祭司,與王子兩情相悅,不想與王子分開,就帶王子走了,至於蠱奴……”


    “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後池部的人都會養蟲子,但有些蟲子有毒,有些人不敢隨意碰觸,就特意找人代替她。”


    聞知懿了然,“試毒的?”


    “可以這樣說,”池窈繼續道,“我是大巫師撿來的,從小就幫她試毒,我運氣好,每次就算中毒了,也沒死。”


    說到這他有些驕傲。


    “而且這麽多年了,我接觸過的毒蟲多了後,我的血裏也帶了劇毒,誰要是欺負我,我就喂她血,把她毒死!”


    聞知懿笑了一聲,拍開他的手,“你好像不喜歡大巫師,她拿你試毒,你怎麽不毒死她?”


    池窈兩隻手扣在一起,握了握,很不高興地說:“我那不是沒機會嗎?我才要動手,她就把我扔到越國來了。”


    聞知懿往門外走,“那長亭貴君呢?他打你的臉,你想毒死他麽?”


    “我想呀,”池窈快步跟上,“等我找到機會,我一定毒死他!”


    聞知懿忽然停下,池窈走得太快,一時沒刹住腳,一頭撞在她的後背上。


    “你幹嘛?”池窈退後一步,揉了揉鼻子,感覺他的臉今天真是太倒黴了。


    聞知懿轉頭看他,“那我呢?我不止打過你的臉,還抽過你的屁股,還險些折斷你的手腕過,你想我怎麽死?”


    池窈的臉立刻白了。


    他慌張退後幾步,瘋狂搖頭,“沒有沒有,我不敢,我不會毒你的。”


    “嗬。”


    聞知懿顯然不信,但也不懼,她走到樹下擺出姿勢,斜睨了池窈一眼。


    “我隻提醒你一句,你若敢對我出手,被我察覺,我就活剮了你的皮。”


    池窈:“……”


    好,好恐怖的女子。


    雖然惹不起,但他不躲。


    池窈跑到搖搖椅上坐下,看著聞知懿練武,嘴裏嘮嘮叨叨個沒完。


    “聞知懿,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我們就是朋友了,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你不迴答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叫池窈,窈窕的窈,是不是很好聽?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哦。”


    “我來越國的時候,一心想勾引你娘,讓她封我當君後,做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可她隻封我當了貴人。”


    “你娘長得像大巫師,我討厭她,我才不做她的貴人。”


    “長亭貴君好討厭,他女兒就是三皇女吧?我聽宮人說,三皇女總欺負你,下次她來,我幫你打她。”


    “……”


    院中漸漸安靜了下去。


    聞知懿練完七套劍招,扭頭一看,那紅衣少年躺在搖搖椅上,很沒有安全感的樣子,蜷縮成一團,已經睡著了。


    拿著棍子走到搖搖椅前,戳了戳他的手臂,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聞知懿收迴棍子,看了他半晌,進屋拿了茶壺,到井邊裝了一整壺的水。


    沒有茶葉隻能將就一二。


    聞知懿坐到石桌邊,一邊喝‘茶’,一邊翻到醫書的最後幾頁。


    雖然她有意忽視,但池窈就睡在一邊,平緩的唿吸聲一直往她耳朵裏鑽。


    起初她還有些心煩,半刻鍾之後,卻奇異般的平靜了下來。


    池窈嗎?


    說壞也不壞,就是蠢。


    竟然就這樣全然相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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