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們往這邊兒來一點兒,歪了歪了……”


    “讓一下,讓一下,我把臭漿抬過來了,小心不要蹭到身上,幾天都洗不幹淨的。”


    “誰幫把手,把那塊木頭給我抬過來……謝謝啦,誒,戈,你怎麽在這?”


    看著搭建房子又吵鬧又忙碌一群族人,戈順手幫忙把一塊三四米高的木頭遞過去,接住木頭的族人道了聲謝,才意識到幫忙的竟然是戈。


    一時間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隻是手上的動作不好停下來,所以隻能繼續幹活,同時分出一點心神和注意力在戈的身上。


    旁邊很快也有人注意到戈和江洛洛的到來,很快一名年紀有點大,看起來像是在指揮所有人如何搭建木屋的族人走了過來。


    “堎。”戈主動開口問好,江洛洛也跟著一起問候。


    堎對著身後不少被分散了注意力的族人用力招手,“都認真點幹活,到時候要是因為你們幾個不用心,房子搭出來一碰就倒,我看你們到時候還怎麽在部落裏待著。”


    罵完那群人,讓他們各自收迴視線認真幹活,堎才重新轉過頭來問戈,“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以往戈大部分時間和活動位置都在下麵,不怎麽主動往上走,也很少會經過這裏。


    所以今天搭建房子的時候,也沒怎麽注意戈的行蹤,誰能想到,就正好今天,戈竟然會突然往山上走。


    堎歎了口氣,不乏傷感的開口,“……這事,我們想了想,覺得不太合適,就沒有告訴你,你也不要怪我們。”


    雖然在部落裏其他族人看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家也都麵向了新的生活,沒有繼續為那些逝去的人繼續傷心感懷。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那次事故對於戈,和對他們這些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在那次事故裏死去的,是戈的父母,以及他從小到大最親近的鄰居們。


    即便再怎麽用借口安慰自己,也不可能說忘懷就忘懷,說忘記就忘記。


    而在戈父母去世的這片廢墟上,重新建造房屋,讓其他族人住進來,無疑是一種抹除戈僅存迴憶的事情。


    哪怕那些迴憶說不上好,也隻會為戈帶來痛苦,但終究是戈不可替代的重要迴憶。


    如果是在未來某天,讓戈看到了已經入住進去的族人,可能戈的反應還不會太嚴重,但讓戈親眼看到自己過去的痕跡被新來的族人覆蓋抹除。


    誰都知道,這是傷口撒鹽的事情,所以對戈的反應,大家才會這麽在意。


    “隻是想……到處轉轉。”戈沉默了一下,才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來。


    “我沒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戈抬頭看著自己建到一半的木屋。


    其實他對這些事情早有預料,隻是可能沒有想到會這麽突然,但真正麵對到這一幕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冷靜。


    隻是也沒有族人擔心的那麽激動。


    “沒有,這裏不用你幫忙……你……”堎也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隻能安慰道。


    “你再看看吧,這片地方,有幾個族人都已經圈了地方,準備重新建造房子。”


    戈沉默的點了點頭,牽著安靜的江洛洛往廢墟中間走去。


    說是廢墟,其實這裏已經被收拾過很多次了,再加上雨季連綿衝刷,除了被火焰灼燒出來的黑色還沒有褪去,已經看不出來什麽東西了。


    甚至雨季殘留的水汽,都比那次事故遺留的火燒味更濃鬱。


    在這什麽坐標都沒有的漆黑空地上,戈卻精準無比的走到了自己無數次噩夢中,不斷重複燃燒的自家舊地。


    “洛,這裏曾經是……我的家。”


    戈指著身前的一片痕跡說道。


    明明沒有下雨,卻有豆大的水滴落在地麵上。


    江洛洛看了一眼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到自己已經流出眼淚的戈,沒有出聲安慰。


    戈已經把自己的情緒藏在心裏太久,需要釋放出來,這個時候不去打擾他就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江洛洛默默扭頭看向戈所指方向的旁邊。


    她記得原身的洛,和戈其實是關係很好的鄰居,另一邊的房子痕跡,看距離有些遠,所以不出意外,這裏應該就是她原本的家了。


    果然,戈無意識的跟著一起轉頭看去,“那裏……曾經是洛你的家。”


    “給我講講吧。”江洛洛看著戈。


    “我忘記的那些事情。”


    等了很久,江洛洛才聽到一聲如同歎息一樣的聲音。


    “好。”戈說。


    ……


    走在荒蕪漆黑的空地上,戈抬起腳步,像是踏在了木頭的階梯上一樣。


    “這裏門的位置,有一次不小心,我用石頭把這裏嗑出了一個大坑,導致雪季的時候,總是會漏風,所以阿媽在這裏放了一個木頭樁子墊著,進門的時候要旁邊側一下,才能不磕碰到腳。”


    “洛你很喜歡這個木頭樁子,經常來這裏,趴在上麵……”


    隨著戈在空地上左右轉身,曾經家裏的一點一滴,都被他重新描述了出來,就像是有那麽個房子,還屹立在這片空地上一樣。


    而隨著戈的不斷講述,不遠處原本還很熱鬧的施工現場,竟然也變得安靜下來,隻有不可避免的叮叮咚咚聲音響起,再無人閑聊。


    就像是大家默契的,不想打破那脆弱的幻想一樣。


    但所有故事,講到最後總會迎來一個結局。


    哪怕講故事的人並不想要這個結局。


    哪怕聽故事的人也不想要這個結局。


    “洛……”戈站在空地上,張開嘴,卻再也說不下去。


    隻有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落到地麵上,打濕了一塊又一塊的土地。


    一些悲傷的情緒,總是遲來很久。


    就像是那些離開的親人走了很久之後,突然想起,迴來同你打了個招唿。


    然後才意識到……再見即是永別。


    江洛洛腳步輕輕的往前,邁過有些高的台階,避開遮擋門縫隙的木樁,繞開隨地亂扔的木頭,走到了戈的身前。


    “我們迴家吧。”她抬起頭,眼睛明亮。


    然後牽著戈,從已經燒毀的虛無房子裏走出。


    不再迴頭。


    那裏……不是他們的家了。


    而現在,他們要迴家了。


    ……


    這次的閑逛,結束的有些倉促,結果卻不算太差。


    比起將情緒都藏在心裏深處,能夠像這樣痛痛快快的發泄一場,反而讓人會變得更加輕鬆。


    戈渾渾噩噩的跟著江洛洛迴了家,吃了飯,又在幼崽的輕聲哼唱中,陷入沉沉的夢鄉。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就察覺到了身體裏格外輕鬆,仿佛很多沉重的東西,都在昨天,跟著他的眼淚一起,流出了體內。


    隻是想起昨天自己的樣子,戈看到幼崽的時候,就忍不住紅了臉,有些不太好意思。


    江洛洛卻表現的很正常,正常的起床,一邊打哈欠一邊刷牙洗臉,然後被冰冰的水給激的一激靈,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


    “水太涼了嗎?”戈注意到這點,走過來將手放進去試了一下溫度。


    確實,之前天氣暖和的時候還好說,現在天氣逐漸變冷,還用冷水洗漱,就有些不合適了。


    戈也顧不得自己內心小害羞的情緒,拉住了江洛洛的手臂,“洛等下再洗吧,我拿石頭鍋給你燒一些熱水。”


    除了江洛洛自己這麽愛幹淨,每天洗漱之外,戈最多就是用江洛洛給他剪出來的麻布,沾水擦擦臉或者手。


    畢竟每天訓練,風吹日曬的,臉上有一層泥垢保護,反而比每天洗幹淨對皮膚更好。


    除非江洛洛能做出一些護膚品,可以代替那層泥垢對皮膚的保護,不然讓戈保持之前的狀態,是最好的。


    最多就是用沾水的麻布,將臉上比較明顯髒汙擦掉。


    江洛洛想了想剛剛碰到冰冷的水溫,並沒有堅持,乖巧的聽從了戈的安排。


    “今天,好像比前兩天更冷了。”江洛洛搓了搓了被水冰到的通紅指尖。


    昨天的時候,感覺還沒有這麽冷啊。


    “雪季要到了,很正常,洛今天穿多一件衣服吧。”戈從櫃子裏拿出清洗幹淨的一個石頭鍋,在火堆上架好,一邊倒入清水,一邊迴頭對江洛洛說著。


    石頭鍋是之前煮果醬時候從其他族人那裏換來的,後麵不煮果醬,也用不到這麽多石頭鍋,所以就都放了起來。


    戈想到幼崽愛幹淨的習慣,覺得應該多留一個石頭鍋在,專門用來煮熱水給幼崽,以免幼崽想做點什麽的時候,隻能用冷水。


    “好。”江洛洛往外看了一眼,感受到了山洞外麵吹來的冷氣,乖巧的應聲。


    在部落裏的這麽長時間,江洛洛已經發現了,雖然說整體的氣溫變化有一個規律。


    但實際上當氣溫發生改變的時候,其實是相當迅速的一個事情,就像是昨天和今天,至少有十多度的溫度變化。


    而根據雨季的經驗來說,這個溫度還不是固定的,在雪季真正到來之前,可能某天會突然迴溫,也可能某天會繼續降溫。


    所以為了不在驟然變化的氣溫中感冒,江洛洛最好還是多穿一點衣服,以防溫度變化。


    別看部落族人的身體素質好,但是再好的身體素質,也擋不住這根本不當人的氣溫變化啊。


    江洛洛側目看了眼衣服並沒有明顯加減的戈,好吧,是她說錯了,對於已經覺醒獸化的族人而言,這點溫度變化,還算不上什麽大問題。


    但她還是個幼崽寶寶,她不行,她要乖乖加衣服。


    換好了衣服,熱水也燒好了,江洛洛用熱水混著冷水洗漱完,另一邊戈已經把食物都盛了出來,就等著她過去吃了。


    一邊吃,戈一邊問起江洛洛今天的安排。


    今天,依舊是無所事事的一天。


    隻是閑在家裏也夠無聊的,所以江洛洛想了一圈,給自己找到了新的任務。


    她打算去造那裏看看磚窯的製作情況,雖然所有事情都被造接手過去,但她這個提出來主意的主要人員,也還是要稍微注意點的。


    順便把源和守的事情,和造說一下。


    ——其實第二個才是主要理由。


    江洛洛領著戈一過去,就被震驚到了。


    在江洛洛的印象裏,以及她的感覺中,磚火窯其實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搭建出來。


    但是江洛洛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她再晚來一段時間,磚火窯裏的第一批成品,都已經可以製作出來了。


    “怎麽會這麽快……?”江洛洛詫異。


    正在新建的磚火窯監工的造迴頭看了一眼江洛洛,“離著雪季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首領想著在雪季之前就把火窯弄出來,擴大了一下磚窯的地方……你上次過來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嗎?”


    江洛洛撓頭一笑,準備萌混過去。


    造也沒有真的跟著她計較這些,指著剛剛建成沒多久的磚火窯開口,“行了,進去看看吧,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改的地方,現在找出來,好過後麵再發現。”


    江洛洛雖然也是一知半解,但總歸懂得東西比部落族人們要多一點,所以聞言往磚火窯的位置走去。


    燒磚的磚窯山洞,在造居住的山洞旁邊不遠,而用燒出來的這些磚製作出來的火窯,離的距離就稍微遠了一點。


    因為首領旌和造的要求,火窯建造在山洞裏,為了開辟足夠大小的山洞,所以距離就遠了一點,畢竟太近的話,能開辟出來的山洞空間就不夠大了。


    磚窯和火窯看起來可能有點亂,實際上的關係是這樣的——


    造一直找不到能完美繼承自己衣缽的石器天才,江洛洛便給造提供了另一個方向,以鍛造金屬武器代替石器打磨。


    而鍛造金屬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溫度不夠,無法融化金屬,因此江洛洛提出解決辦法,先燒磚,也就是造家旁邊的磚窯出處。


    用磚窯燒製出來的磚,可以經受更高的溫度,而這些燒製出來的磚石搭建成火窯,就可以達成讓金屬融化的高溫要求。


    ……大概可以吧。


    畢竟不同金屬的融化溫度不同,江洛洛並不能確定用磚石搭建的火窯,具體能燃燒出多高的溫度。


    反正融化一般的金屬應該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至於如果溫度不夠要怎麽辦……江洛洛手裏還有燒炭的法子在呀。


    沒記錯的話,燒木炭會比燒木頭能提高個幾百度,而恰好,江洛洛就知道木炭是怎麽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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