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無奈,這年頭人的觀念基本上都是如此,就連賣個沙子都能跟投機倒把扯上邊,當即耐著性子解釋:


    “嬸兒,這真不算投機倒把,咱又不是跟普通老百姓做生意,是供給相關單位的,跟公家做買賣,能算投機倒把嗎?照這麽說,供銷社那不是也不行咯?”


    這話一出,屋裏瞬間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胡大算盤兩口子麵麵相覷,胡老二呢,跟沒聽見似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飯菜,一個勁兒咽唾沫。


    胡大算盤瞧著兒子這副饞樣就來氣,剛要發作,陳明趕忙又開口:


    “叔、嬸兒,你們放心,我都跟孫濤叔談好了,這兩天就能開工,胡老二之前跟您也說好了要跟著我幹,您可不能這會兒反悔,不然孩子該難做了。”


    胡大算盤手裏夾著煙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霧在屋裏彌漫開來,和飯菜的熱氣攪和在一起,把人眼都快熏模糊了。


    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明娃子,叔知道你辦事穩妥,可心裏總歸有點不踏實……”


    說句老實話,並不是他信不過陳明,隻是思來想去,總是覺得哪哪不得勁兒。


    他就覺得這段時間陳明實在是太鬧騰了,又是上山打獵,又是要整什麽沙場。


    他分明記得,先前陳明就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主,怎麽眼下多了這麽多主意出來?


    想著便不動聲色地、偷偷摸摸地瞥了陳明一眼,手中的旱煙杆吧嗒個不停,煙霧繚繞。


    “能不能別抽了?幹啥呢這是?屋裏頭還坐著四五口人呢,你這是想把誰給熏死啊?”


    胡老二他娘忙不迭地訓斥,同時滿眼擔憂地問道:


    “明娃子,你說的這些道理叔和嬸都懂,但是這事兒你確定能成嗎?”


    說罷便是皺著眉頭看著陳明,胡大算盤也眯了眯那狹長的眼縫,同樣瞅著陳明看個不停。


    在村裏頭,胡大算盤的精明那是出了名的,不然公社裏會計的位置也絕不會留給他。


    胡老二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爹娘……”


    可話剛出口,卻是被胡大算盤一個眼神狠狠瞪了迴去,當即悻悻閉上了嘴,不敢再吭聲。


    沒辦法,對於自家這個老爹,胡老二是又恨又怕。


    胡大算盤在村裏頭地位極高,除了孫濤之外,幾乎誰都不給麵子。


    能和陳明這麽聊,也是因為看著他長大,打心底裏將他當成了晚輩。


    或許還是隔輩親的緣故,對於陳明還算是客氣的,可對於胡老二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的陳明,頓時心思通透,知道今天自己若是不給胡大算盤和他老婆一個說法,開沙場想要將胡老二給拉攏入夥,指定是不可能的了。


    猶豫了一下,咬了一口手中的窩頭,含糊不清地說道:


    “叔、嬸,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知道你們覺得這事不踏實,或者換一句話說覺得不穩定!”


    眼下這年頭已比不上從前,可以說做小買賣的人是越來越多,難不成每一個都是投機倒把不成?


    做生意、下海經商已經成為了一種趨勢。


    先前這些道理他已經跟胡大算盤說過一次了,可至於再往深了,就沒有細細論到了。


    之前上山打獵,哪怕是去鹽城售賣野貨,都可以說是短暫的事兒,可眼下沙場一旦開起來,就絕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


    再加上自己先前說已經和孫濤打好了招唿,那估摸著肯定沒個一年半載,是停不下來的。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靠著公社裏出工掙的那些工分過活,要是胡老二拋開工分不管,跟著陳明一門心思幹沙場。


    那到時候光靠著胡大算盤掙的那些工資,雖說養活一家子人不成問題,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總不能家裏兩個大老爺們兒,讓他一個老頭子掙錢養家吧?


    陳明心裏了然,也不覺得有什麽好生氣的。


    而胡大算盤和胡老二他娘看了一眼,隨即便是有些拘謹地說道:


    “叔、嬸兒,明娃子這件事你們不要怪我,眼下這年頭家家戶戶都吃不飽飯,咱們兩口子年紀也大了,胡老二平日裏也不爭氣,我們也擔心他在外頭惹禍,所以想多打聽些。”


    這番話說得極為在理,甚至就連陳明都覺得眼眶有些發酸,當即便是用目光狠狠地剜了胡老二一眼。


    心裏想著:這癟犢子玩意平日裏吃啥啥不夠,幹啥啥不行,就知道惹二老生氣!


    不然的話又怎麽至於胡大算盤二人四五十歲的人了,還一天到晚為了胡老二這些破事殫精竭慮,可不就是因為他不成器嗎?


    對於胡老二,陳明再了解不過,哪怕是上一世工分製時代過去以後。


    他們家開了一處小賣部,可他依舊每天隻想著吃喝玩樂,手上但凡有個三瓜兩棗就想著出去揮霍了。


    既然這一世自己已經重生,就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必須得把胡老二給拉到正途上來。


    “叔叔,嬸嬸,你們放心,有我陳明在這兒,哪怕是天塌下來了,我也先頂著,胡老二絕不會因此受到牽連。”陳明信誓旦旦地說著。


    這胡大算盤和媳婦兩人當即對視了一眼,麵露難色,他們先前也是擔心陳明的計劃不完善,到時候別把工分辭了,反而賺不到錢。


    可眼下陳明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


    “明娃子,你不用這麽說,你是什麽樣的人,叔打小就看在眼裏,對於你我信得過。”


    胡大算盤當即打斷說道,先前緊皺的濃眉此時也舒展開來,輕聲道:


    “隻要你帶著胡老二這癟犢子玩意走正道,說啥都行,眼下這天地就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在這村裏頭窩著也折騰不出什麽玩意兒來,還不如就按照你們說的出去闖一闖,幹一幹。”


    胡大算盤他娘一聽這話也不多說些什麽,隻是用手在身上拘謹地擦了擦,麵露尷尬地說:“明娃子,剛才嬸嬸的那些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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