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書皺起眉頭,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別說這些沒用的。”


    “我隻是問你,想不想要複興大源,不用說太多和問題無關的話。”


    “無論你的迴答是想還是不想,你們都沒有選擇權——”


    沈玉書語氣難得帶了點強硬,但其中又夾雜著生澀,眼眶微紅,也不知是為自己錯付的十餘年感到心痛,還是為當年千千萬萬的大源民眾死於非難而感到惋惜。


    “大源不該沒落,我會讓當年幾乎死去的大源,重新煥發生機。”


    不僅僅是為了贖罪。


    更是為了查清大將軍莫名慘死的真相。


    為了還自己一個清白。


    雖然他已經不在意姬無月對他究竟什麽想法,但,還原真相仍是沈玉書心目中的執念。


    ……


    狹小的地洞內,長久的沉默讓本就沉悶的空氣顯得更加讓人窒息。


    沈玉書也不說話,隻是安靜的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婉婷沙啞顫抖的聲音才擠出一個“嗯”字。


    她不知道沈玉書究竟是何想法,但她知道,沈玉書和姬無月不一樣,在有選擇餘地的情況下,他絕不會做出害人之舉,哪怕是夾縫中求生存,他也會深思熟慮,兩害取其輕,即便犧牲自己也要盡量讓傷害減少到最小。


    而不像姬無月……


    嗬嗬。


    隻為了保全自己聲譽,盡要讓千千萬萬的大源民眾陪葬!


    “你們母女倆人在這洞穴裏住著不是辦法,我給你們尋個住處。”


    沈玉書看著麵前毫無人色的女人,心酸不已。


    “沒事,我都習慣了。”在沈玉書不動聲色的關心之下,慕容婉婷的語氣不知不覺中也緩和許多,“大乾國時不時會派人來這附近搜尋天地圖騰,我們不能暴露存在的痕跡,否則,引起懷疑,一切都完了。”


    實話實說,事已至此,她認命了。


    如果沈玉書真對他們母女倆人抱有不軌之心,早就可以動手,又何必繞這麽一大圈子?


    以她現在的力量和殘破的身軀,根本無法和沈玉書對抗,不如放棄掙紮,隨他去吧。


    “另一方麵,大源皇族世世代代守護天地圖騰,早已立下血誓,要和天地圖騰共存亡。血誓傳承到我和靈兒這一代,效力極強,我們……早就已經無法離開此處,除非我們帶著天地圖騰一起遷徙。”


    “可天地圖騰現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說著,慕容婉婷就自嘲的笑起來。


    她可是大源的女皇。


    如今卻連自己民族至高無上的信物弄丟了,何其荒謬可笑!


    “嗯,我知道了。”


    沈玉書頷首,並沒有因為慕容婉婷的話而改變想法,迴頭對著一旁繼續磨藥的朱穎道:“朱穎,能不能麻煩你先去附近打探一下周圍地形情況?”


    “噢。”


    朱穎還是悶悶不樂。


    她真搞不懂,這臭男人對一個敵國女人都能如此親切和藹,怎麽對她就是一幅疏離得恨不得拉開十萬八千裏距離的樣子?


    就因為他們曾經有過一段愛戀?


    分手就不能做朋友了嗎?


    世界上那麽多小情侶分手多年之後還能再度複合呢……


    想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朱穎順著地洞鑽了出去,紅如火焰的衣裙上沾了些許泥汙,卻未曾折損她半分芳華。


    ……


    洞穴裏隻剩下三人。


    經過沈玉書一番詢問,他大致了解了大源十年前的模樣。


    由於大源人天生通靈,被許多外族人視為妖魔鬼怪,不受待見,便隻能抱團組成部落,縮在西南這片窮山惡水裏生活。


    這裏毒蟲肆虐,瘴氣滿布,外族人避之不及,卻成了大源人的家鄉。


    沈玉書盤腿坐在地上,修長的指尖輕輕敲擊著地麵上的石塊,分析道:


    “既然大源人各自組成不同小村落,而不是像大乾那般聚集在城鎮之中,那便極其容易滋養出地方勢力,村民們怕是隻聽村長或者部落酋長的,而不聽你大源女帝的。”


    沈玉書說完這句話時,慕容婉婷臉色明顯變了變,微微垂下眸子。


    “……的確如此。”


    她早就聽說沈玉書善於分析國策,卻沒想到自己才和他交談不過半刻鍾,他便能將大源國情分析得如此精準巧妙。


    剛剛蘇醒不久的慕容靈兒無意在意兩人對話,隻是緊緊的抱著慕容婉婷,依偎在她的懷裏,貪戀的感受著母親身上的溫度,說什麽也不肯撒手,好像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抱不到了似的。


    “經過大乾國一番血洗,大源人杳無音訊,原先的住處也自然而然被遷徙的難民或者落魄外族人所占領,了。”


    “來的路上,我曾觀察過附近植被和地貌。此處土地肥沃,若是能掌握正確的種植方法,每年糧食產量不會少,至少不會讓居民忍饑挨餓。”


    慕容婉婷頷首,猶豫片刻,補充道:“我們不種地,隻打獵,還有去森林裏采摘現成的果子吃。”


    能吃現成的,為什麽還要費心費力去種?


    拿著籃子去林子裏晃上一圈,就有甘甜多汁的水果,拿著弓箭去尋找野豬野兔、或者幹脆下河撈魚,就有香噴噴的肉可以大塊朵頤,不好嗎?


    “這就是大源薄弱之處。”


    沈玉書隻是笑笑。


    “你在位時,統計過你們每年喪生於毒蛇、毒蟲之口的人有多少嗎?還有那些為了抓魚而被水衝走、連屍體都找不到的民眾,又有多少?”


    “……”慕容婉婷咬著嘴唇沒說話,心中對沈玉書的佩服又暗自加深幾分。


    沈玉書明明十幾年從未踏足過大源,可分析起來卻比任何人都要頭腦清晰:“最重要的是,日後人口多起來,森林裏現有的食物資源遠遠不夠果腹。如果不能自給自足,你們又到哪裏去填飽肚子?”


    慕容滿婷下意識反駁:“誰說的不夠?我在位這麽多年,從沒聽說過有人餓肚子的情況。”


    “那是因為每年喪生於毒蛇毒蟲、湍急河水中的人太多,而且新生兒容易夭折,導致大源人口數量一直保持在極低水準。”


    沈玉書歎了口氣,無奈的解釋著。


    不然,早就鬧饑荒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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