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無影山間。


    一名身穿素衣,身材修長的男子漫步於竹林之中,超凡卓絕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宛如折往人間的仙人,不為紅塵所困。


    男子身後,還跟著一名紅衣女人,不遠不近的陪著他。


    既不上前,也不離去。


    兩人保持著微妙的默契。


    “喂,沈玉書,你每天就在山裏這樣采采野草,打打溪水,不覺得無聊嗎?”終於,朱穎忍不住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大腿,哭笑不得,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毒舌,“早知道本小姐就不該給你那藥方,身子骨一好些就到處晃,走得本小姐腿都酸了。”


    在朱家的時候,她去哪兒都坐馬車,腳就沒沾過幾次地。


    結果現在跟著沈玉書住到山裏,一天的運動量都快抵得上她一個月了。


    “你可以不跟著我。”


    沈玉書沒有迴頭,但腳下的步子卻因為朱穎的抱怨而慢了下來。


    那天晚上,他離開京都不久,就敏銳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


    起初,沈玉書還以為是姬無月派來要他性命的刺客,後來才發現,是朱穎舍不得他,前腳裝腔作勢和他道別,後腳就偷偷摸摸換了身黑衣裳跟在他屁股後麵,還自以為藏得很好。


    朱穎不樂意了,撅著嘴,“我就要跟著你!”


    沈玉書病沒好全,血液中的毒素隨時都有發作的風險。


    萬一他一個人在山間暈倒,荒山野嶺的,連給他收屍的人都沒有。


    “救救我,救救我……”


    驀然,一道微弱的聲音從山穀之間傳來。


    兩人皆是一怔,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由於昨夜剛下過雨,山間土地全是濕噠噠的泥濘,一腳踩下去,鞋和褲腳都髒得不忍看,可沈玉書卻沒有絲毫猶豫,哪怕一襲白衣,也沒有因前路坎坷而停下,生怕耽誤了救人的機會。


    朱穎看不下去,本想開口讓沈玉書慢點,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


    憑借沈玉書的性子,怎麽可能慢一點。


    兩人來到一處斷崖。


    站在斷崖附近往下望,一名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倒在碎石落葉之中,兩隻腳踝都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顯然是骨折得厲害。


    她身上髒兮兮的,唿救聲也有氣無力。


    要不是沈玉書和朱穎都是習武之人,五感比常人敏銳上數倍,就憑這貓兒叫似的的聲音,恐怕叫到最後一絲力氣耗盡也無人能聽見。


    “姑娘,別著急,我這就來救你!”


    沈玉書最見不得有人受苦受難,沒有絲毫猶豫,當即便一躍而下——


    “沈……哎呀,你救別人之前能不能先考慮考慮自己?!”


    朱穎又想攔,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看著沈玉書直線下墜的背影,她咬咬牙,別狠心跳了下去。


    “公子,求求你救我。”意外墜崖的女子看見沈玉書朱穎一前一後趕來,慘白的臉上終於升起一抹希望,哭了出來。


    走近後,沈玉書才發現,這女子身上的服飾不似中原之人,反倒有些像西北異族文化產物。


    再定睛一看那五官,眉目深邃立體,哪怕被汙泥和血跡搞得一團亂,也依舊擋不住那異域風情的美貌。


    難道是大源人?


    沈玉書心裏咯噔一下。


    然而此時乃是性命攸關之際,他也顧不上那麽多,雙腿一彎,伸手就想將女子打橫抱在懷裏,然而一旁的朱穎卻先他一步將女子背了起來,紅著臉瞪他:“你想幹嘛?男女授受不親,別趁著人家姑娘身體虛弱,就吃人家豆腐!”


    對,沒錯,她隻是擔心人家姑娘的清白而已。


    絕對不是因為沈玉書和陌生女人親密接觸而感到吃醋。


    沈玉書:“……”


    和朱穎青梅竹馬長大十幾年,她那點小心思,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隻是沒有選擇戳破罷了。


    ……


    草屋。


    既不遮風也不擋雨的草屋裏,沈玉書將唯一一件還有些保暖功效的外衣披在了異族女子身上,皺著眉頭,心中生出幾分內疚。


    離開京都時,他想著輕裝上陣,隻帶了幾件換洗衣裳。


    結果現在連個像樣的被褥都沒有……


    姑娘要是冷了,可如何是好?


    “沈玉書,大源人不是已經被姬無月滅族了嗎?這姑娘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像是大源人,而且是血統純正的那種。”床旁,朱穎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把窗戶紙給捅破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沈玉書現在本就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要是再救了大源餘孽。


    那就徹底玩完了。


    沈玉書沉默片刻,最後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嗯。”


    “你就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


    眼前浮現出姬無月那張美豔如花的臉,沈玉書心中還是隱隱作痛,酸楚不堪,卻又硬生生逼自己忍下來,麵上一副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樣子:“救人性命,還能救錯了?”


    況且當年的事,壓根就不是大源人的錯。


    就像大將軍的死也不是他的錯一樣。


    姬無月之所以下令滅族,之所以視他如敝履,不過是單純尋找一個發泄出口,而不是想要討迴公道、巡查真相,哪裏會管什麽冤不冤?


    “咻——”


    一道黑影從草屋上方掠過。


    身影投下的陰影從草縫裏落到地上,瞬間讓沈玉書朱穎兩人神經緊繃起來。


    “誰?”


    沈玉書不動如山的站在原地,朱穎毫不猶豫拔出腰間配件,像一陣風似的出了屋門,目光如鷹,在四周搜尋著。


    “嗬嗬,沈玉書啊沈玉書,可算讓我們找著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還真是賤人,女帝陛下在京都飽受折磨,他卻一個人在野外逍遙自在,還和情婦勾搭在了一起,對得起女帝陛下嗎?”


    “要我說,等把沈玉書抓迴去給女帝陛下續了命,就應該把他拿去浸豬籠。”


    “好了,別廢話了,快動手!”


    大概是看朱穎一個弱女子好欺負,原本隱蔽在竹林草木之間的密探紛紛探出頭來,對著朱穎猙獰地笑,目光粘稠而猥瑣。


    “誒,沈玉書的小情婦模樣還不錯嘛,等把他們製服了,能不能先讓兄弟我爽爽再帶迴京都去給女帝陛下交差?”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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