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歲歡注視著坐在一旁的薑元轍,眼神中帶著探尋和憤怒,語氣冷冽:


    “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麽要襲擊我和李牧。”


    薑元轍緩緩轉頭,眼中沒有一絲波動,仿佛早已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一絲深不可測的意味:


    “我並沒有與你對抗的意思,隻是這樣做可以保下楚涵。我現在在這裏是我自己的意識和肉體,可是出了這法天境,我便不再是我了。”


    “你什麽意思?”白歲歡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浮現出更深的疑問。


    兩人身前的黑影仍在跳動著,仿佛在無聲演繹著一場悲劇。黑暗之中,那些影子的動作帶著詭異的韻律,像是試圖講述什麽隱藏的故事。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全在彼此的對話中。


    薑元轍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聲音在寂靜中迴蕩:“忒休斯之船,你聽過嗎?”


    白歲歡愣了一下,片刻後點頭迴答:“當然。我大學時期還參加過一場辯論賽,主題就是這個。”她的語調有些鬆動,但心底的戒備依舊緊繃。


    “那結果如何?”薑元轍沒有轉頭看她,目光依舊鎖在那些跳動的影子上,仿佛其中藏著他不願觸及的記憶。


    “這是一個悖論,隻是看待的角度不同罷了。”白歲歡略顯無聊地搖了搖頭,試圖理解薑元轍的意圖。


    薑元轍終於將視線移到她身上,目光深邃且冷靜:“一艘名為忒休斯的船,在海上航行數百年間,由於不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最終所有的功能部件都被替換成了新的。那麽最終產生的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忒休斯之船?如果不是,那麽在什麽時候它不再是原來的船了?”


    白歲歡聽到這話,心中更加困惑,不明白薑元轍為何突然提到這個哲學悖論。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但卻隻看到一片冷漠。


    “你認為是還是不是?”薑元轍突然問道,聲音低沉。


    白歲歡微微挑眉,反問道:“那你呢?”


    薑元轍的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下,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反問。


    他輕聲答道:


    “這艘船的名字和意義都是人賦予它的。隻要有人認為這艘船還是原來那艘船,那麽這艘船就是原來的那艘船。”


    說完,他的目光投向遠處黑暗中跳動的影子,仿佛那些影子中藏著答案。


    “你到底想說什麽?”


    白歲歡的聲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她的耐心逐漸消磨,心中升起隱隱的不安。


    薑元轍依舊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解釋:


    “廣義的角度來說,這艘船的名字、存在,都是由‘人’去定義的。隻要‘人’認為它還叫這個名字,它就還是原來的那艘船。


    而狹義的角度來說,雖然它還保留著原來的名字,但組成原來那艘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換了,它就是一艘新的船。也就是說,是否還是原來的船,是由‘人’去定義的,而組成它的部分其實並不重要。”


    白歲歡皺著眉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終於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薑元轍低頭沉默了一瞬,仿佛在斟酌自己的答案。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


    “因為有些事情,無論是人還是命運,都無法簡單地定義或解釋。我們都是這艘忒休斯之船,一點點被替換,卻依然被賦予同樣的名字。然而,當我們走到盡頭時,我們會發現,我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自己。楚涵……便是這船的化身。”


    薑元轍看著白歲歡,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痛楚,聲音低沉:


    “楚涵曾經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他的靈魂是完整的、不可動搖的。但為了保護好自己,他一步步走進了這場無法挽迴的棋局。他的記憶、他的意誌,甚至他的本質,都在被一點點替換。”


    白歲歡盯著他,心中突然有一種冰冷的恐懼感蔓延開來。她想起過去的那些細節:楚涵眼中時而閃過的空洞,表情中偶爾流露出的迷茫與掙紮。


    那不是普通的疲憊,而是內心某些東西在被侵蝕的痕跡。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所以,你襲擊我們是為了讓我們遠離楚涵,不讓我們打破這場戲,對嗎?”


    薑元轍沒有迴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默認。


    他轉身看向那仍在舞動的黑影,其中一個影子逐漸凝聚成楚涵的另一副模樣,另一個影子則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包圍著他,讓他掙紮得愈發痛苦。那場景觸目驚心,似乎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場無休止的折磨。


    “你們靠近真相的每一步,都是在削弱楚涵自我抵抗的力量。”


    薑元轍終於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你們要知道,忒休斯之船的問題不僅在於部件的替換,還在於,那個‘替換’的力量究竟是誰。”


    白歲歡忽然意識到,薑元轍在暗示一個更深層次的力量,一個連他都無法對抗的存在。她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試圖整理這些信息:


    “那這種替換的力量是什麽?它是怎麽影響楚涵的?”


    薑元轍的神情變得陰冷,嘴唇微微顫抖著,像是說出這些話需要極大的勇氣:


    “是它們,來自時間之外的存在。它們改變了命運,改變了楚涵的靈魂,將他逐漸重塑成它們的工具。我能夠在法天境中保持自我,是因為我付出了代價,但楚涵……他走不出來。”


    “來自時間之外的存在……”


    白歲歡喃喃重複,仿佛這幾個字本身就是一把寒冷的刀,劃過她的內心。她的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麵:獲得的仙術和那些迷霧中模糊的聲音,一切似乎開始串聯起來。


    薑元轍繼續說道:“我無法對抗它們,我能做的隻有延緩替換,保留楚涵的一部分自我。我的法天境如果被打破,那他將徹底失去抵抗,變成它們的傀儡。”


    白歲歡感到脊背一陣發涼。她明白,薑元轍或許現在並不是她和李牧的敵人,而是守護著一條脆弱的防線,一個讓楚涵保留自我的最後屏障。


    “可是,我們要如何拯救他?”她聲音低沉,但堅定。


    薑元轍的臉上閃過一絲悲憫:“唯一的方法是找到真正的源頭,讓那存在停止幹涉。否則,無論我們如何掙紮,這艘船都會最終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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