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攙扶著全身濕透、臉色蒼白的白歲歡,沉重的腳步在修車店門前停下。


    破舊的鐵門吱呀一聲打開,迎麵而來的是濃重的油煙味和汽油的刺鼻氣息。修車店的老板正低頭檢查著一輛老舊的汽車,聽到門響,抬頭看了看,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後退了一步。


    “哎呦,你們這到底是怎麽了?這身上的血腥味兒,簡直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一樣!才幾個小時沒見,你們就弄成這副樣子!”老板驚叫著,眼裏充滿了疑惑與擔憂。


    李牧強撐著微笑,“真是給您添麻煩了。我們兩個走錯了路,白歲歡不小心從後山摔了下去,幸好被兩棵樹擋住了命。我趕緊下去救她,等我把她拉上來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了。我看她渾身濕透,就帶她順著一條小河走迴來。”李牧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定,可事實上,他們剛從生死關頭掙紮出來,白歲歡的傷勢比他說得還要嚴重得多。


    修車店老板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他們,尤其是白歲歡,她的衣服幾乎破爛不堪,渾身上下都是被劃傷的痕跡,還帶著一股刺鼻的鐵鏽味和惡臭。


    “這也太慘了,你們怎麽能這麽不小心!”他歎了一口氣,然後轉頭朝屋裏大喊道,“老婆子,多做兩份飯!咱家今晚有客人,還要把村裏的老大夫叫過來。”


    老板的妻子從廚房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李牧和白歲歡,臉色立刻變得嚴肅,“這孩子都成這樣了,你們趕緊進屋,我給她弄點幹淨的衣服,晚上就別走了,安心在這裏休息。”


    李牧微微點頭,內心感激,卻也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感。他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迷路事故”,也知道即使向這些善良的人解釋,他們也未必能理解他們所經曆的危險與恐懼。


    老板的妻子扶著白歲歡進了屋,溫柔地拍著她的肩膀,“小妮子,別怕,姨帶你去屋裏歇歇,換身幹淨衣裳。你這狀態,別說走路了,恐怕一會兒就得倒下。”她小心翼翼地接過白歲歡,動作卻格外熟練,仿佛在照顧自己女兒一般。


    李牧見狀,總算鬆了口氣,跟著修車店老板坐到了修車棚邊的小凳子上。老板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嘴裏緩緩吐出煙霧,淡淡地問道:“你小子,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事兒?”


    李牧愣了一下,抬頭看著老板,欲言又止。他的腦海裏不停地迴放著他們剛才在那個異樣的空間裏經曆的種種危險,心頭的壓抑和不安無從釋放。他抿了抿嘴,突然開口道:“老板,如果你隻剩下半年時間,你會想幹什麽?”


    修車店老板一怔,隨即笑了笑,露出了滿是煙漬的牙齒。“隻剩下半年?那當然是和我老婆子一起去她最喜歡的地方了。”他深吸了一口煙,迴憶似乎把他帶迴了遙遠的從前,臉上的笑意中夾雜著一絲惆悵。


    “你知道的,我們年輕的時候就在這個破地方開修車店。剛開始修的是洋車,那時候流行的自行車,後來我又學會了修汽車,這一修就是三十多年。你說忙不忙?確實忙。”他歎了口氣,把煙頭壓在了地上,掐滅了最後的一點火星。“但老婆子啊,年輕的時候就老念叨,想去大草原。可我們這工作一忙起來,哪還有時間?我總想著,等日子寬裕了,再去。可這麽一拖,三十年就過去了。”


    李牧默默聽著,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他看到老板的眼中帶著一絲遺憾,仿佛這三十年來,他們的生活從未真正停下來過,連享受生活的機會也被修車店的日常瑣事吞噬殆盡。


    老板扯了一下嘴角,帶著苦澀的笑意繼續說道:“我這修車店啊,早該賣掉了。你說,咱們這一生,能幹幾件自己想幹的事兒?我老婆子她這輩子啊,最大的心願就是去草原,看看她夢裏的天高地遠。”他的眼神望向遠方,仿佛透過重重障礙看到了那片廣袤的草原,草浪如海,風吹過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解脫的自由。


    “如果真隻剩下半年光景,我一定賣了這破店,留點錢給我們兩個老的,剩下的都給孩子孫兒們。然後帶她去草原,哪怕一去不迴呢。”老板緩緩地說完這句話,手指間的煙已經燒到了盡頭,他卻似乎還未意識到。


    李牧心中微動,聽著這些樸素而真實的言語,仿佛看到了這對老夫妻多年來的默默堅守與犧牲。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白歲歡的經曆雖然危險重重,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有機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未來,去選擇人生的方向。而修車店老板和他老婆子,卻已經在幾十年的時間裏,悄然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修車店外的夜晚靜謐無聲,遠處傳來了幾聲犬吠,清涼的夜風吹過,夾雜著草木的氣息。李牧沉默了許久,心裏下定了某個決心。他看著修車店老板那飽經風霜的臉龐,突然覺得這個簡單而平凡的故事,或許比他們所經曆的一切更為深刻。


    “謝謝您,老板。今晚我們可能還要打擾您一晚。”李牧抬起頭,聲音低沉而堅定。


    “哪裏的話,趕緊歇著吧,好好養好精神,明天再說。”修車店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容,“記得,人生有時候不能總是往後拖,想幹的事兒,還是得趁早去做。”


    白歲歡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整個身體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寒冷與虛弱之中。她的額頭滾燙,唿吸微弱,仿佛每一次吸氣都是一種痛苦的掙紮。


    大夫摸了摸她的額頭,皺著眉說道:“她這是受了寒氣,又被熱氣一衝,冷熱交替,導致高燒不退。身子虛得很,幸虧發現得早,不然還真麻煩。”


    他說完,連忙從醫藥箱裏取出幾瓶點滴,熟練地給她紮上,藥水一點點順著細細的針管流入白歲歡的靜脈,緩緩地滋潤著她那幾近崩潰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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