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格外靜謐,一片黑暗中唯有三間屋子燈火通明。


    十八個人,六人一間。


    修道之人不必通過入睡來恢複體力,即便身處毫無靈氣之地也能通過冥想來調節自身。


    前兩個屋子還算正常,大家各分了塊地互不打擾地盤腿冥想。


    至於最外麵的那個······


    “沈鳴蟬你又輸了,來來來貼上。”


    六個姑娘圍成一個圈打起了紙牌。


    “又是我。”


    沈鳴蟬吹了吹貼在臉上的紙條,那張惹人憐惜的臉被七張白條遮了個幹淨,就剩一雙哀怨的眼睛露在外麵。


    “別廢話了,願賭服輸。”


    霧綃抬手貼在她腦門上。


    “你們三個是不是出老千啊,連我這種高手都被貼了幾迴,你們三臉上幹幹淨淨說不過去哦。”


    容覽秋比沈鳴蟬好上一些,兩片紙條貼在太陽穴上像是老翁那兩條長長的白眉。


    “小秋啊,你還得多練練。”


    雲綰優雅地收起手裏的牌。


    修真界這邊玩牌的規矩和她以前的不太相同,但最基本的舉一反三她還是能做到。


    穿來這裏之前在放假時找不到樂子,一個人在網上打紙牌遊戲消磨時間沒想到還把技術給練上去了。


    霧綃則是因為愛惜自己的臉。那紙條就是在容覽秋儲物袋裏隨便找了張紙撕成的條子,誰知道有沒有和什麽髒東西放在一起過。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不逼自己一把竟然不知道年幼時隻是旁觀過的技藝竟然沒有隨著那場大火一同化為灰燼,埋在記憶深處在今日翻出一株小小的嫰芽來。


    至於白藏······


    五個人齊齊轉頭盯著她。


    “深藏不露啊白藏,你之前有學過嗎?”


    木清辭上去攬住她的肩膀,頭一低就看見了她手裏未打出去的牌。


    好家夥,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的牌麵。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這個,阿爹阿娘說賭博不好。”


    白藏對自己手中的牌麵一無所知。


    她天生反應慢又是家中獨女,爹娘也是因為害怕自己走後她一人生活上當受騙才送到五宗學劍,至少還能有武力傍身不至於被欺負了去。


    “你爹娘說得對這不是好東西,你看你容師姐都窮成什麽樣了。”


    沈鳴蟬接話,這孩子心雖然實了些但運氣不錯。


    “過分了啊,又拿我開刀。不玩了不玩了,再玩我的一世英名都要搭在這兒了。”


    容覽秋往後一躺,毫無形象地癱在地上。


    “現在是什麽時間,我還想著早點調查完早點迴宗呢。”


    “是想早點迴宗啊,還是想早點去你的賭坊玩啊?”


    沈鳴蟬收好所有牌,一股腦塞到了容覽秋的儲物袋裏。


    “師姐英明,所以我們迴宗的時候在山下多留幾天吧。”


    容覽秋賊兮兮地笑。


    “那你自己去和大師兄解釋?”


    “······還是算了。”


    一想到玄枝那張帶笑的臉她就怵得慌,從秘境迴去後他就打著要為五宗大比做準備的名頭拉著幾人訓練,連身為丹修的古槐吟都沒躲過,幾日下來她感覺自己皮都被打緊了一圈。


    太狠了,誰在外麵造謠說他憐香惜玉的。


    “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雲綰偏頭向屋外看去,風聲裏傳來不和諧的腳步。


    “賭!”


    容覽秋一個鯉魚打挺,還沒等站起來就被沈鳴蟬、木清辭一左一右捂住了嘴。


    “噓,別讓另外兩間房的人發現了,到時候又說我們不帶他們玩。”


    木清辭神色嚴肅,一看就沒少幹這種拋棄隊友獨自找樂子的事。


    容覽秋:所以你在意的是這個嗎?


    夏季的夜晚也帶著燥熱,涼風吹不散熱度,萬物也被悶得不想動彈,倦怠氣氛之中一張臉貼上了村長家的琉璃窗戶。


    琉璃的純淨度不高,自身也帶著昏黃的色彩。


    透過它像是將屋內的一切事物都放大扭曲,燭火的光輝在琉璃內流轉,如一條條清透的彩帶一般在視線內打轉。


    人呢?


    他前兩個屋子都查過了,按照今日探查到的信息這屋裏應該是六個女人才對。


    他貓著腰窺視,一隻手忍不住輕捶彎曲的脊梁,在絢麗的光暈下眨了眨因為長期專注尋找而有些酸澀的眼睛。


    下一刻一道雲水藍的身影遮住了大半光線。


    雲綰垂著眸子,凝視趴在窗上的人。


    緊貼在窗上的皮囊被擠壓成一片深色的印記,汗漬和皮膚上的灰塵在幹淨的琉璃上印出細小的紋路,而在下一瞬便被他唿出的氣體蒙上一層白霧。


    那雙漆黑的眼珠毫不掩飾地看向她,甚至在接觸到她厭惡的目光後還得意地笑了一下,就像是在隔著籠子逗老虎,篤定那層泛著奇異光輝的琉璃能在麵前人手下保住他的性命。


    雲綰見此也不惱,白光一閃隻聽“砰”的一聲,一把小巧的匕首狠狠紮入他的額頭。


    碎片四濺,無數的鏡子倒映出匕首淩厲的寒光。


    礙於琉璃的厚度隻有刃尖插到了他的眉心,一滴血液滑落下來,從鼻梁到鼻尖,滴滴答答墜在地上。


    下意識後退的人雙腿一軟摔坐在地上,下意識去觸摸痛處。


    入眼,一片鮮紅。


    刀刃破空的聲音響起,似乎代表了身後人不死不休的決心。


    來不及多想,他轉身朝最安全的地方跑去。


    外麵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呆在房中的村長夫婦自然也是聽到了。


    “外麵怎麽了?好大的聲響。”


    張鹿竹不安地坐起身來。


    “許是有老鼠進來了。”


    張民生說得雲淡風輕。


    “老鼠怎麽會慘叫?不會是村裏的男人翻牆進來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


    張鹿竹雖不怎麽出門但對村裏人的性格還是了解,說著便要下床去查看。


    “夫人莫急。”


    張民生按住她的肩膀,


    “他們都是修道者,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話不能這麽說,到底是有女孩子。要是誰和我們兒子看上眼了那就是我兒媳婦,要入我們家族譜的,我這個當娘的不護著一點吃虧了怎麽辦。”


    “你吃虧她都不會吃虧。”


    張民生懶洋洋地靠在她身上,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你光想著你在祠堂罰跪的兒子,都想了一晚上了,我就在你旁邊,你怎麽不想想我。”


    他說著說著還委屈上了,


    “我今日可累了。”


    “夫君辛苦了,我也是怕他們又給你添麻煩,要是那些外麵的人在我們這裏出了事你豈不是又要心力交瘁許久。”


    “若我們這裏與外界永不再聯係夫人會覺得無趣嗎?”


    他定定地看向身邊的人,執拗地等一個答案。


    張鹿竹的身子一頓,隨後不自覺撫上自己的麵龐。


    粗糙的手指感受著麵上的皺紋。


    即便這些年嫁給他後未曾幹過重活,但年輕時的操勞和歲月的腐蝕終究是帶走了她的青春。


    其實年輕時也不是多漂亮的人,賣豬肉時沒少被人罵作瘋婆子。當初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一心隻求財,為了幾枚銅錢能跟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年紀上來了人反而矯情起來。


    “夫君啊,你們村裏人的壽命和我們不一樣。我已不再年輕隻怕陪不了你多遠,若是與外界隔開了你要如何去找下一個陪伴你的人呢。”


    張民生蹙了蹙眉,對這個迴答不太滿意。


    “不會的。”


    “壽數自有天定。”


    這個話題從張鹿竹剛發現這裏人青春永駐的現象後就一直討論到現在。


    “不會的。”


    張民生還是這個答案。


    “好好好,不會的。”


    她安撫道,


    “說起這村裏人近些年是越來越不安分了,今天早上那姓王的小子還來問我家裏的琉璃窗是不是某種刀槍不入的珍貴法器。


    我和他解釋他還不聽,非說是我家有福不同享,真不知道是從哪聽的流言。呀,他今天晚上不會是來偷東西的吧。”


    “誰知道呢。”


    張民生靠在她肩上,半眯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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