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沈靜姝睜開眼,入目是床頂的織錦繡紋,身側之人沉穩的唿吸聲清晰可聞。她動了動身子,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正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箍在懷中,動彈不得。


    她側頭看去,便看到江瑾安那張目似瞑而神猶俊的臉。


    他幾日未合眼,此刻他眉宇舒展,緊抿的薄唇微微放鬆,平日的淩厲盡數斂去,平添了幾分柔和。


    沈靜姝看著他的睡顏,昨夜那場旖旎的“鴛鴦浴”又浮上心頭,雙頰頓時燒得厲害。


    “江瑾安。”她推了推他,聲音還帶著剛醒來的軟糯。


    “醒了?”


    江瑾安並未睜眼,隻將手臂收得更緊了些,湊近鼻尖在她頸間輕蹭,“再睡會兒。”


    沈靜姝無奈,隻得開口:“今日還要迴門呢,不能晚了。”


    “不急,禮已經備好了。”


    “備好了?”沈靜姝有些驚訝,“什麽時候備的?”


    “昨夜。”


    一向不苟言笑、殺伐果斷的都尉大人,這會兒語氣帶著明晃晃的得意。


    沈靜姝想起昨夜的荒唐,臉上又是一陣燥熱,她忍不住嗔怪:“你還有心思備禮?”


    江瑾安挑了挑眉,“夫人莫不是不相信為夫?”


    沈靜姝的臉更紅了,她連忙轉移話題:“那也不能再睡了,總要早些迴去的。”


    “為何?”江瑾安問:“嶽父嶽母不會怪罪我們。”


    沈靜姝堅持:“那也不行,這是規矩。”


    江瑾安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中好笑,卻也不再逗她。


    “好,都聽夫人的。”


    他鬆開手,讓沈靜姝起身。


    可真要起來了,沈靜姝又不動了,錦被裏,她隻著了小衣呀!


    她羞赧地拉了拉被子,遮住自己裸露的肩頭,看向江瑾安,麵露難色,“江瑾安……”


    江瑾安看著她這副嬌羞模樣,心都化了,可還是裝作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你……”沈靜姝咬了咬唇,“你先背過身去,我要穿衣。”


    江瑾安聞言,起身從衣架上取來了她的中衣,卻未轉身,而是直接遞到她麵前,“我幫你。”


    “別!”沈靜姝連忙拒絕,哪有新婚第二天就讓夫君伺候穿衣的,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江瑾安卻是一臉委屈:“夫人這是嫌棄為夫?”


    沈靜姝哭笑不得,“胡說八道些什麽?”


    “那便是了,”江瑾安說著,已經開始為她穿衣,“夫妻之間,何須如此?”


    沈靜姝拗不過他,隻得任由他服侍自己穿好中衣。


    待都穿好了衣裳,又喚了瑤琴和錦瑟進來伺候。


    江瑾安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瑤琴為沈靜姝梳頭,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撥弄著沈靜姝的長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開口道:“我來試試。”


    瑤琴和錦瑟都抿唇忍著笑,她們覺得姑爺對自家姑娘真是太好了。


    隻是盤發著實繁雜了些,瑤琴便提議道:“大人,不如您為夫人畫眉吧?”


    沈靜姝也是驚訝,“這怎麽行?”


    江瑾安卻是來了興致,“好,我來。”


    沈靜姝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你會畫眉?”


    “不會,”江瑾安一臉坦然,“但我可以學。”


    看著他躍躍欲試的模樣,沈靜姝十分忐忑,“你行不行啊?”


    男人怎麽能說不行?


    “怎麽,不信我?”


    “倒也不是。”


    沈靜姝心想,畫眉總比盤發簡單些,便由著他去了。


    “那就這麽定了。”江瑾安說著,已經從瑤琴手中接過了眉黛,起身走到沈靜姝身前。


    他動作雖生疏,但手穩,又認真,細細為沈靜姝描繪著眉形,一筆一劃都格外小心。


    沈靜姝看著鏡中他專注的神情,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影響了他。


    萬一畫歪了,又要耽誤功夫。


    片刻後,江瑾安放下眉黛,甚是滿意,“好了,看看可還滿意?”


    沈靜姝照了照銅鏡,這眉形竟襯得她比平日更添幾分柔美,不禁讚歎:“大人好手藝。”


    江瑾安又替她簪上一支赤金紅寶步搖,簡單用過早膳,又換了次藥後,兩人相攜出了門。


    迴門禮早已備好,裝了滿滿一車。


    其中,有送給沈子仲的一方端硯,石質細膩,雕工精湛,乃是名家之作;


    有送給宋婉的一套紅翡首飾,顏色鮮豔,水頭極好,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還有給沈遠舟的一把短劍,劍身寒光閃爍,劍柄處鑲嵌著一顆鴉鶻石,華美而實用。


    此外,還有各色綾羅綢緞、珍饈佳釀,無一不精,無一不貴,足見江瑾安的用心。


    馬車行至街市,正是人聲鼎沸熱鬧時,見了江府的馬車都紛紛避讓。


    幾句議論聲順著車簾飄入,說沈姑娘命苦,這都尉明明沒死,也不報個信,眼瞅著她成了笑話也不管。


    還有人說定是沈大姑娘太跋扈,這是連活閻羅也受不了,想逃婚沒逃成呢。


    更有人說這些大人物的心思,小老百姓哪猜得透。


    沈靜姝與江瑾安對望一眼,都有些無奈。


    到了平陽侯府,還未下車,便聽見福伯那熟悉的嗓音:“姑娘和姑爺迴來了!”


    沈靜姝撩開車簾,便見沈子仲並宋婉,連帶著沈遠舟,已站在府門前出來迎他們。


    沈子仲今日特意告了假,留在府中。


    昨兒聽了江瑾安迴京的消息,宋婉這才鬆了口氣,轉頭一琢磨又覺得不對味,拉著沈子仲好一番盤問。


    沈子仲想著人都迴來了,那就招了吧!


    便將那夜惠帝如何讓他與陸鳴守口如瓶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


    結果宋婉頭一迴跟他發了好大的火,怪他連自己都騙。


    “好啊沈子仲,你長本事了!這種事情都敢瞞著我?你是不是不把我當一家人了?”


    宋婉氣的直掉眼淚,指著沈子仲的鼻子罵,“你知不知道我這幾日是怎麽過來的?女兒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你瞞我?你還是不是人?”


    沈子仲自知理虧,但皇命難違,隻得由著她罵,又哄了半宿,終於將人給哄好了。


    這會兒,見江瑾安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沈子仲又忍不住想要敲打他一番。


    江瑾安先下了馬車,迴身扶著沈靜姝下來。


    沈子仲輕咳一聲,背著手,正欲開口,江瑾安已搶先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小婿拜見嶽父嶽母。”


    沈子仲一噎,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他瞪了江瑾安一眼,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什麽重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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