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正午的陽光炙烤著京城,連帶著青石板路都泛著熱氣。


    一支浩浩蕩蕩的商隊自徉州方向而來,駛入京城。


    領頭的正是程家小公子程文昊。


    他他眉目間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一雙桃花眼卻明亮得很。


    自徉州歸來,一路緊趕慢趕,總算比原計劃早了些時日抵達京城。


    他歸心似箭,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飛迴府中,沐浴更衣,好好歇上一歇,將這一路的見聞盡數告知沈靜姝。


    可還未等他好好感受這久違的京城氣息,一連串的議論聲便如兜頭冷水般,將他滿腔的熱切澆了個透心涼。


    “聽說了嗎?平陽侯府表姑娘謝婉晴,竟然對沈大姑娘下毒!”


    “你才知道?那謝婉晴,平日裏裝得一副溫柔賢淑模樣,沒想到竟是這般蛇蠍心腸!”


    “聽說她是嫉妒沈大姑娘,便起了歹心,想要毒害她。結果事情敗露,被平陽侯趕出了家門,還被陛下下旨遣送到青雲廟去了呢!”


    “惡有惡報!這種女人,就該讓她在廟裏好好反省反省,一輩子吃齋念佛,贖清罪孽!”


    “程家也是倒黴,竟然和這種人家結親,差點就娶了這麽個毒婦進門!還好及時退婚了,否則還不知道要被連累成什麽樣子呢!”


    “誰說不是呢?程家也是個有魄力的,說退婚就退婚,一點都不含糊。這要是換做旁人,指不定還要猶豫一番呢。”


    ……


    一聲聲議論傳入耳中,程文昊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猛地一拉韁繩,胯下駿馬吃痛,嘶鳴一聲,馬蹄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


    程文昊臉色微變,嘴唇緊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謝婉晴對沈靜姝下毒?


    這怎麽可能?


    他與沈靜姝相識雖不算久,卻也知她的聰慧與警覺,謝婉晴那點小伎倆,怎麽可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更何況,沈靜姝身邊還有江瑾安留下的侍從,謝婉晴如何能得手?


    可若不是真的,這滿城的風言風語又是從何而來?


    程文昊心中亂成一團麻,雙腿一夾馬腹,催促著馬兒疾行,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議論紛紛。


    “這不是程小公子?他怎得這般著急忙慌的?”


    “他呀,前陣子心血來潮,非要跟著商隊去徉州,說是要曆練曆練。估計還不知道京城裏發生的這些事兒呢!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平陽侯府門前,朱紅色的大門緊閉,程文昊站在門前,卻遲遲不敢上前叩門。


    他有些害怕,怕聽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就在程文昊猶豫不決之時,平陽侯府大門突然開了,一個熟悉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沈子仲。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常服,麵容沉靜,目光深邃,正靜靜地看著程文昊。


    程文昊抬眼一看,心中一喜,連忙上前幾步,躬身行禮:“侯爺,晚輩程文昊,有事求見。”


    沈子仲上下打量了程文昊一番,見他風塵仆仆,滿臉焦急,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


    他歎了口氣,說道:“你可是為了謝婉晴的事情而來?”


    程文昊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沈靜姝而來吧?


    於外人眼中,他與沈靜姝非親非故,如今上門,倒顯得突兀。可若說他是為了謝婉晴而來,那更是無稽之談,他恨不得親手掐死那個女人,又怎會為她求情?


    “是,晚輩是為了婉晴事情而來。”程文昊隻得硬著頭皮應答,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他頓了頓,又急忙補充道:“晚輩剛迴京,便聽到了一些關於婉晴傳言,心中實在擔憂,不知侯爺可否告知,那些傳言是否屬實?沈大姑娘她……可還安好?”


    沈子仲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臉上除了焦急和擔憂,再無其他。


    隻是,他是擔憂靜姝安危,還是怕心上人真釀成大禍?


    一時間,沈子仲也摸不準程文昊的真實意圖。


    “傳言非虛,她的確對靜姝下了毒,不過靜姝吉人自有天相,並無大礙。隻是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靜姝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她現在正在韶光院靜養,不便見客。”


    程文昊聞言,心中一沉,果然,沈靜姝還是“中毒”了。


    “侯爺,謝婉晴雖是晚輩下過聘禮的準妻,但她做出此種惡行,晚輩亦深感不齒。晚輩此次前來,是想看看能否幫上什麽忙。”


    沈子仲看著程文昊,沉默了片刻,說道:“你有心了。隻是,靜姝現在不宜被打擾。你的好意,本侯心領了。”


    程文昊急了,知道沈子仲這是在懷疑他。也是,任誰來看,他一個與沈靜姝毫無瓜葛之人,突然上門關心她的安危,都難免會引人懷疑,更何況他還是謝婉晴名義上的未婚夫婿。


    他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沈子仲,“侯爺,晚輩此次前往徉州,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都尉大人。這是都尉大人托晚輩帶給沈大姑娘的信,還請侯爺代為轉交。”


    沈子仲一怔,他接過信,隻見信封上寫著“靜姝親啟”四個字,字跡遒勁有力,的確是江瑾安的筆跡。


    他心中疑慮稍減,看來,這程文昊倒也不完全是在說謊。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沈子仲拿著信,轉身走進了韶光院。


    程文昊站在院中,心中忐忑不安,來迴踱步,不時地望向韶光院的方向。


    韶光院內,沈靜姝聽到院門響動,抬眼望去,隻見沈子仲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父親,您怎麽來了?”沈靜姝起身問道。


    她這幾日閉門不出,父親突然到訪,想必是有什麽要緊事。


    “程文昊迴京了,”沈子仲將信遞給沈靜姝,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說是給你帶了封信,是江瑾安的。”


    江瑾安的信?


    沈靜姝接過信,拆開信封,取出信紙,信中寫著:


    “靜姝:


    見字如晤。


    徉州之事將了,不日即將迴京。


    切記,萬事小心。


    瑾安字。”


    沒了?


    沈靜姝看完信,有些哭笑不得。


    這封信言簡意賅,除了告知她自己即將迴京的消息,便再無其他。這般簡短,倒也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他特意讓程文昊帶信迴來,就為了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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