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恆的嗓音低沉且平淡,似娓娓道來,並不是反駁秦舒的話,更沒有讓她難堪。


    甚至自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看她,視線一直落在他懷裏的妻子身上。


    但卻讓秦舒如鯁在喉。


    她無法反駁,心裏卻是不甘。


    秦舒神色複雜,再看他懷裏的女人,嬌嬌弱弱,一看就是讓男人有保護欲的女子。


    她看不上像這樣依附討好男人生存的女子,不單單是針對她。


    秦舒垂下眼眸,又笑著抬起:“裴哥難得來一趟,我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秦舒直接拍手叫來了侍者:“今晚這桌消費掛我賬上。”


    秦舒是玉樓春的常客,又是官身,這裏的人十分給她麵子,自然也滿足了她極大的虛榮心。


    裴恆也沒再拒絕:“那便謝過秦大人。”


    “不打擾裴哥了,告辭!”秦舒做了個男子抱拳的動作,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樣。


    謝昭昭要推開裴恆,但他手臂蓄了力,她試了下沒推動。


    男人低頭看她,俊顏微許波動:“來方城辦案時,幫過她一個忙。”


    “和我炫耀你的桃花又多又旺嗎?”謝昭昭黑白的眼眸瞪著他,不滿地控訴。


    不過,他竟能看出秦舒對他有些意思,也是難得。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難得看戲,莫要為旁人不開心。”裴恆手臂圈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自己懷抱。


    說完,對懷裏的兒子道:“你阿娘生氣了,快哄哄她?”


    裴沐低下身子抱著謝昭昭,在她臉上親了下:“阿娘還氣嗎?”


    謝昭昭對裴沐總是沒脾氣的,握著兒子的小手配合道:“不氣了,誰讓我們沐兒這麽可愛呢。”


    裴沐得意地衝裴恆看了眼:“爹爹也要親一個。”


    裴恆低頭看她,唇邊是輕而薄的笑意,不愧是他的兒子。


    謝昭昭撇嘴:“想得美。”


    他勾來的女人,在她麵前擺了好一通官威,又送來這些吃的喝的膈應她,他輕飄飄一句就想翻篇。


    沒門。


    不過,她現在沒空和他計較,戲馬上要開始了。


    鑼鼓響後,一眾角兒粉墨登場,這個時候的折子戲還不如後世那般精致。


    但對古人而言,已經是一場視覺盛宴了。


    不過嘛,還可以更好。


    謝昭昭向侍者要了紙,然後從自己隨身帶著的小荷包裏取出了一塊石黛,一邊看戲一邊在紙上勾勾畫畫。


    秦舒遠遠朝裴恆望去,兒子乖巧地坐在他懷裏不吵不鬧看著戲台。


    他手裏剝著扁核桃和榛子,一粒粒放在夫人麵前的小碟上,時不時給兒子喂一粒。


    動作從容自然又優雅,絲毫沒有因為做這種小事折損他的形象。


    甚至,因為他的體貼,旁邊那對夫婦還鬧起小別扭。


    秦舒垂眸,神情有些落寞。


    其實,不是沒有人喜歡她,隻是她喜歡的不喜歡她罷了。


    但是,她再喜歡也不會去做妾。


    之前她打聽到他們夫妻關係不好,還報了幾分希望。


    如今看,傳言似乎不實。


    這世間就是如此不公平,真心者被辜負,忘義者風生水起。


    他那麽好,偏偏娶了那樣一個對他事業毫無益處的花瓶妻子。


    難道男人都是隻看重顏色,連他也不例外嗎?


    戲正到精彩處,花旦突然表情痛苦倒在一片血泊中。


    隨著一聲死人了,觀眾席亂成一團。


    大家都下意識地往外跑,場麵混亂不堪。


    裴恆下意識護著妻兒,眼神和動作都是防備的姿態。


    以他辦案多年的經驗,此事不對勁,或兇手就藏在觀眾之中。


    忽然發現角落一男子和他人的慌不擇路不同,他極冷靜,還下意識用折扇掩麵,正是心虛的表現。


    邊城隸屬方城,方城郡守亦是他上司,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兇手馬上逃脫,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裴恆將沐兒放在椅子上:“跟著阿娘,別亂跑,爹爹去去就迴。”


    說完,足尖輕點,越過二樓護欄,在空中淩虛幾步,不偏不倚,擋住了那藍衣男子的去路。


    那男子先是一驚,心虛明顯,接著惱怒道:“讓開,好狗不擋道。”


    他這一瞬所有的神情落入裴恆眼中,此人就算不是兇手,也絕脫不了關係。


    “戲樓出了人命,任何人不得離開。”裴恆正色道。


    藍衣男子十分囂張:“你可知我是誰,膽敢攔我,不要命了。”


    那人要動手,裴恆一隻手臂橫在他麵前,他便躲閃不得。


    “公子姓甚名誰不重要,大齊律法麵前,人人平等。”


    秦舒一個愣神的功夫,戲台已經鬧開,她身為大齊官員,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尤其,她看到裴恆已經出麵。


    她衝上前,摸出腰牌大喝道:“大齊司戶在此,休得放肆,護衛守好各門,任何人不得出。”


    大家雖不服眼前女子,卻敬她手中州府腰牌。


    秦舒叫來一名護衛:“你速速跑一趟衙門,告知郡守大人玉樓春出事了。”


    秦舒是官身,護衛自不敢不應。


    “你沒事吧?”秦舒道。


    裴恆搖頭:“秦大人務必將此人看好。”


    既然秦舒接手,她是方城官員,自該交她負責。


    裴恆說完要走,那藍衣男子卻不依:“站住!”


    他抖了抖肩膀,昂著頭,十分囂張:“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的野小子,多管閑事,還大言不慚將我看好,秦舒,你告訴他我是誰。”


    藍衣男子直唿秦舒名諱,可見是來頭不小。


    秦舒有意緩和,笑了笑道:“裴哥,這位是郡守夫人的外甥,鹽城李家三郎。”


    秦舒將郡守夫人幾個字格外咬重,便是提醒裴恆此人身份。


    裴恆輕蔑一笑:“原來是李公子。”


    鹽城李家也是名門,這些年也是越發不像樣了,族中子弟行事竟也如此囂張。


    李勉見裴恆如此態度,甩了甩袖子,態度越發囂張:“跪下道歉,否則今日之事便不能了。”


    秦舒連忙做和事佬:“裴哥乃邊城司法參軍,不認得公子也是正常,今日之事都是誤會,公子莫要生氣,待一會兒衙門人來,我做東,大家一起喝頓酒,以後便是朋友。”


    李勉冷笑一聲,不依不饒:“小小參軍而已,算什麽東西,今日必須給爺跪下賠罪。”


    “那請問這位公子在何處任職,官居幾品,你又是什麽東西?”


    謝昭昭已經走到李勉麵前,一雙美目流轉,抬著下巴道:“公子既出身名門,想來是讀書識字通曉律法,可知妨礙公務是什麽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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