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日清晨,這場秋雨才逐漸停歇。


    秋雨過後,白霧四起,何源鎮街道上都是積聚雨水,坑坑窪窪。


    約莫是昨日那場圍殺太過突然,黃鸝整夜都不曾入眠,對於外邊的風吹草動,都有些草木皆兵。


    林錯則是心情不錯,大口唿吸著門外的清爽霧氣,神清氣爽。


    林錯將那把四麵漏風的油紙傘撿起,輕輕抖摟,突然反常的開口道:“我要去找一位故人,你便暫時留在此處吧。”


    黃鸝微微吃驚,追問道:“我自己在這裏?”


    林錯輕輕點頭,說道:“沒錯。”


    黃鸝扯了扯嘴角,問道:“你就這麽放心我?”


    林錯笑眯眯的看向黃鸝,說道:“如果你不傻,便不會離開我身邊。”


    一想到昨日那場雨巷大戰,黃鸝便覺得頭皮發麻,隻能老老實實說道:“知道了。”


    林錯輕聲道:“多加小心。”


    林錯微微一笑,而後拎著那把油紙傘,身形逐漸陷入白霧之中。


    白霧彌漫,林錯衣衫上很快便沾滿露水。


    青衫微微一震,便將那些露水盡數震散。


    沿著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路上人來人往不斷。


    循著模糊記憶,林錯一路走走停停,甚至幾次三番倒退換路,直到一處熟悉小巷,林錯才停下腳步。


    青石板小巷裏,有一間典雅茶館。


    茶館名為“清雨”。


    林錯在小巷口駐足片刻,才緩步踏入小巷。


    看到這處茶館如當初一樣,林錯勾起嘴角,還是老樣子。


    茶館裝飾的極其淡雅,其中有一位青年,正趴在木桌上打盹,似乎是還未睡醒。


    林錯仰頭看向懸掛在茶館上的牌匾,扭扭曲曲的寫有“清雨”二字,實在是稱不上好看,甚至工整都欠缺幾分。


    嘖嘖,這手字實在是太過於一般,和自己差的不止一點半點。


    林錯站在門口,將那把破洞百出的油紙傘擱置在一旁,輕聲開口道:“陳白,還在睡?”


    聽到茶館外的聲響,茶館中那位青年不緊不慢的抬起腦袋,睡眼惺忪的看向茶館外的男子。


    被直唿其名的青年看著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先是微微一愣,而後緩緩皺起眉頭。


    陳白不自覺的直起身子,原本朦朧眼眸,此時目光灼灼,緊緊盯著這個青衫男子。


    林錯憋住笑,而後輕輕揮手,笑道:“好久不見。”


    陳白此時整個人愣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和那人,模樣形似六分,卻連半分神似都沒有的青衫男子,沉默半響,喃喃道:“是你嗎?”


    對於這個看似呆愣的問題,林錯則是輕輕點頭,說道:“是我。”


    陳白霎時間眼眶通紅,整個人從茶館中一步踏出,猛地站在林錯麵前。


    陳白雙手死死抓住林錯胳膊,手背上青筋畢露,微微張開嘴巴,嘴唇顫抖,緊緊盯著林錯的眼眸。


    看著這雙靜如止水,熟悉至極的漆黑眼眸,陳白猛然大笑,朗聲大笑道:“真的是你!”


    顧不上其他,陳白直接上手捏住林錯臉頰,激動道:“還真沒死啊,我就知道你不會莫名死在雷劫之下,在人間好好的,幹嘛突然想要成仙呢,嘖嘖,這些年躲到哪裏去了?”


    “咦,如今這副皮囊,可不如當初英俊了,形似也就七分,不,頂多就是六分,而且神似怎得半分都沒了,實在是太不像你了。”


    陳白繞著林錯轉了好幾圈,伸手撚起林錯的黑發,好奇道:“當初的白發呢?怎得如今都變成黑發了,是返老還童,還是學那道門真人的返璞歸真?”


    林錯將陳白的手掌撥開,無奈道:“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


    陳白仍舊沒有停手的意思,細細感受著林錯的氣機,難以置信道:“不愧是你啊,這種空有境界的花架子身軀,半死不活的樣子,是怎麽弄出來的?”


    林錯揉了揉眉心,隻能開口道:“夠了啊,好歹先讓我進門吧。”


    陳白這才讓開身子,笑嗬嗬道:“生分了不是,走走走。”


    林錯坐在椅子上,陳白則是翻箱倒櫃,一通翻找,才取出一盒茶葉。


    林錯嚷嚷道:“喂喂喂,把你珍藏的那些好茶都拿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可是藏有白龍尋春。”


    陳白冷笑一聲,反駁道:“你向來喝不懂茶水,給你弄些市井散茶湊合下就得了。”


    陳白隻是以最粗俗的手法,以熱水衝茶,囫圇衝泡一通,便將茶碗推向林錯麵前。


    林錯拿起茶碗,抿上一口,迴味一番,而後嘖嘖道:“真是難以入口,苦澀無味,怪不得是市井散茶。”


    陳白則是笑嗬嗬道:“你裝什麽呢,這苦澀無味的‘市井散茶’,就是天下五大名茶之一的白龍尋春。”


    被戳穿的林錯神色不變,麵不改色道:“哼,試探而已。”


    說罷,林錯又裝模作樣的抿上一口,還是苦澀無比,這些所謂的名茶,到底是怎麽嚐出來好壞的?


    陳白伸長脖子,使勁瞅向林錯。


    林錯被看的發毛,隻能咳嗽一聲,說道:“有話直說,別硬憋著了。”


    陳白哈哈大笑,說道:“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如今的模樣實在算不上俊美,當初本來就比我差上許多,如今差距更大了。”


    林錯無奈道:“沒辦法的事。”


    陳白看向林錯的漆黑長發,眉頭皺起,沉聲問道:“你的一身修為,為何如此奇怪?”


    林錯實話實說道:“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主動忘卻了許多事,如今能找到這裏,已經是意外之喜。”


    陳白喃喃道:“難怪。”


    陳白沉默片刻,仍舊是問出了心中最為好奇的問題。


    “當初你在踏冥山巔,是不是真的想要渡劫成仙?”


    林錯聞言,隻是歎氣一聲,說道:“不是。”


    此話一出,陳白便沒有再多問。


    形似幾分,其實無傷大雅,江湖中隱匿氣息,改變容貌的功法,實在是數不勝數,甚至當初有一位專攻易容的玄神境大師,據說他手中的麵皮,玄神境的宗師也難以看破。


    最為主要的,是如今林錯,形似,神無,甚至連當初半分神似都不曾有了。


    想當初,白發青衫,縱橫江湖,是何等氣勢淩人。


    自出江湖無敵手,敗盡天下武道英。


    當初之心境,唯有四字得以概述。


    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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