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錯,原名林道玄,亦是曾經的天下第一。


    迴首前生三十載,錯事做盡,追悔莫及。


    錯過,過錯。


    自此更名林錯。


    三年前,也就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山巔渡劫”一事,我便是其中的那位“渡劫人”。


    隻是不同於江湖中傳聞,說是天下第一渡劫飛升失敗,魂飛魄散於雷劫之下。


    其實那場天下震動的渡劫飛升,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虛像而已。


    我從不曾想要渡劫飛升,於踏冥山引來雷劫,隻不過是想要洗清前半生的風霜,也借此讓“林道玄”徹底魂飛魄散於天地之間。


    也正是三年前的那夜,那場天劫過後,被譽為天下第一的林道玄徹底魂飛魄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默默無名的林錯。


    曾經之林道玄,當下之林錯。


    三年裏,名為林錯之人,便一直於這方錯齋之中練字不停。


    尚未習武的年幼之時,林錯曾經練過幾年的書法,隻是平平無奇,毫無起色,姑且算是秀麗而已。


    修行武道之後,書法也就暫且擱置,往後二十年裏,隻是武道登高不停,書法功力自然是一退再退。


    林道玄死於踏冥山之後,林錯便時隔二十年,再次提筆。


    二十年彈指一瞬,再次持筆則是心緒悵然。


    不知是如今褪去浮躁,心境更穩的緣故,還是自己當真是大器晚成,短短三年,筆墨功力便突飛猛進,甚至足夠以書法於塵世立足。


    練字如練武,萬法相通。


    林錯平日裏便是寫上一些墨寶,斷斷續續的會有所謂的文人雅客,前來以銅臭換墨香。


    偶然也會有一些當地的世家,或是生辰壽宴,或是奔赴科舉,也會請林錯去作上一幅墨寶,討一個好兆頭。


    至於生意好壞,錢財多少,林錯並不在意。


    畢竟當初之林道玄,可是為林錯攢下了一份諾大的家底,世俗之中,林錯早就不必為錢財所拖累。


    林錯默默將手中宣紙抬起,輕抖手腕,宣紙震動不停,墨跡卻不曾四散飛濺,反而滲入宣紙,幾個唿吸之間便徹底晾幹。


    並非是什麽稀奇手段,如今下三境的尋意境武夫也能做到。


    也就在此時,有人掀開錯齋門簾,緩步踏入這方小小墨店。


    “林先生,今日是我家小妹生辰,可否請林先生去往柳家,作上墨寶一幅?”


    林錯聞聲轉頭,看向眼前這位溫婉女子。


    女子嗓音細柔,好似江南細雨綿綿。


    林錯輕笑著點頭,開口道:“自然可以。”


    女子名為柳酈,是柳家的大小姐,柳酈口中的小妹,則是柳淑淑,柳家的二小姐,今年剛滿十四。


    柳家乃是此處縣城的頭號世家,柳家祖上出過一位從三品的官員,雖然如今柳家在太和王朝中並未有為官弟子,柳家威信不勝當年,可仍舊能在此處縣城中唿風喚雨。


    畢竟當初那位官至從三品的柳家老祖,其門下子弟,如今大都在幽州為官。


    柳酈微微一笑,隨後柔聲道:“那便恭候林先生。”


    說罷,柳酈款款一禮,而後轉身挑起門簾,緩步離去。


    這位養在深閨中的柳家大小姐,無論是樣貌還是才學,都稱得上是極好,名聲早就傳遍幽州,不乏有一些世家子弟,想要和柳家聯姻。


    可出乎意料,這些年裏柳酈對於這些上門提親的世家,皆是委婉迴絕。


    柳家當代隻有兩位小姐,而柳家諾大的基業,以及在幽州那份碩大香火情,都叫那些世家垂涎不已。


    可不知為何,柳家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聯姻的打算,就隻是由著柳酈性子行事。


    林錯勾唇一笑,輕輕搖頭。


    這位養在深閨之中,看似溫婉柔弱的女子,卻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氣和境的武道修士。


    下三境的最後一境界,氣和。


    在江湖上,尋意境的武道修士,便被稱之為武道小成,有遊曆天下的底氣。


    而氣和境的武道修士,則是可以開設武館,招收弟子,稱為一脈,名揚一縣。


    如果沒有記錯,如今這處偏遠縣城中,就有一位年過八十的氣和境老武夫,威望頗高,年輕時參過邊軍,和南邊的開元王朝,打過幾次硬仗,實打實的有軍功在身。


    年老之後便退迴這處縣城,開設武館,其門下弟子眾多,在縣城任何世家中都被奉為座上賓。


    而這位柳家的大小姐,柳酈,僅僅二十八歲,便已經悄然踏入氣和境,天賦之高,可想而知。


    這些年來,柳酈武道修為一直都秘不示人,學有一門上好的藏氣手段,修為隱匿極深,而柳家上下也都死守這個秘密。


    不過這份藏氣的手段,在林錯眼中,卻是掩耳盜鈴一般,毫無用處。


    隻是抬眸一看,境界修為便浮現眼前。


    並非是林錯有著看破虛妄的望氣手段,恰恰相反,僅是道力深厚使然。


    林錯取出一張四尺上好宣紙,質地綿韌、光潔如玉。


    思索片刻,提筆蘸墨。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一筆落成,深淺濃淡,紋理可見,墨韻清晰,層次分明。


    林錯又提起桌上印章,輕輕哈氣,重重摁下。


    “林錯書”。


    又稍加思索,林錯又以蠅頭小楷,於一旁寫下一行“林錯賀祝柳淑淑生辰”。


    柳家二小姐柳淑淑的生辰,造訪客人極多,其中不乏一些幽州大世家,送禮不斷。


    生辰隻是一個由頭,更重要的世家之間的走動會麵,以及一些人情上的往來,或者是借此機會掩人耳目,密謀等等要事,這便不得而知了。


    林錯提起宣紙,輕輕抖擻,墨入宣紙。


    林錯這件分量極輕的賀禮,不過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彩頭而已,柳家家大業大,不差這點碎銀。


    不過能夠吃上一頓宴席,林錯自然是樂意上門一趟。


    天色漸暗,斜陽沉沉。


    縣城之中,已經有一些小有名氣的文人或武夫開始前往柳家。


    林錯估摸著時間差不太多,於是便將錯齋關門,手持墨寶,不緊不慢的去往柳家。


    林錯離開錯齋之時,對麵鳳仙閣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而那位坐在太師椅上的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


    “那位天下第一當初於百畝桃林,遇到了一位冷若冰雪的美豔女子,初見便......”


    林錯無奈一笑,輕輕搖頭,隨後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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