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拜倒在地上心悅誠服的張良,贏野笑了笑,而後將其扶了起來:“子房何必如此?你我又不是什麽外人。”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奏疏說道:“這是莊子之前送過來的東西,你好好看一看。”


    “孤本想著明日將這東西送你那邊,沒曾想今日你倒是直接來了。”


    張良從方才的震撼中蘇醒過來,他拿起那奏疏一點點的看了起來,這奏疏與其說是奏疏,不如說是“賬本”,記錄的是這個莊子中的一應事物。


    既然贏野將這東西給了他,那大概是想要讓他管理這莊子的。


    起初張良並不在意,但看著看著,他就發現了些許不對的地方。


    等到徹底看完後,張良的臉色有些嚴肅了,他抬起頭看向贏野:“殿下,這...”


    他的話還沒說完,贏野笑著問道:“是不是發現了其中有很大的問題?”


    張良這才點頭,翻開其中一頁說道:“殿下,這裏明顯是做的假賬,而這裏也明顯有問題。”


    “這幾個人是從何而來的,怎麽突然之間就落到了莊子的戶籍之上?”


    他眯著眼睛,忽而想到了什麽一樣,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容:“殿下,臣懷疑,這幾個人...怕是與臣之前的身份相同啊。”


    張良的話語中帶著些許意味深長。


    張良之前是什麽身份?


    是通緝犯!


    而這幾個人與張良之前的身份相同,那豈不是說明這幾個人也是通緝犯?


    這幾個通緝犯到底是如何將戶籍落在這莊子上的,而這莊子的裏正是否又知情?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是單純的貪汙受賄,還是包庇反賊?


    這其中都大有門道。


    而從這莊子之中,張良也看到了大秦存在的一些問題,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說,但最後還是抬起頭,微微的吐了口氣說道:“殿下,之前良的戶籍也是如此這般偽造的。”


    “鹹陽城乃是皇帝腳下,這些人都敢如此猖獗的欺上瞞下,那豈不是地方....”


    張良的擔憂不無道理。


    而這也是大秦如今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贏野伸了個懶腰:“孤知道,如今的大秦就像是一棟四處漏風的房子,咱們要做的是將這房子暫時修補的能夠住人,讓風無法將這房子徹底吹倒。”


    “而等到這房子穩住了之後,咱們需要做的就是逐步將這個破房子修建成新的、堅固的房子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點一點做。”


    “如今帶去哪最緊要的並非是處理地方的問題,而是先將鹹陽周邊給打掃幹淨,先營造一個安全的京都。”


    “而我們最緊要的事情,並非是去處理京都,孤尚且連太子都不是呢,我們目前最要緊的問題,是處理好這個莊子,然後開始“實驗”,造出來我方才給你的那些東西,等到實驗過後,然後傳到天下去。”


    “事有輕重緩解,可往往大部分的時候,那些看似比較“輕”的問題卻是這一團亂麻的“線頭”,找到線頭才能抽絲剝繭啊。”


    贏野拍了拍張良的肩膀:“子房啊,已經很晚了,去休息吧。”


    “明日在莊子前等著孤。”


    張良這才微微俯身行禮,而後離去。


    看著張良離去的背影,贏野倒是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後朝著後殿的方向走去。


    .... ....


    章台宮


    燭火依舊照亮周圍的一切,黑冰台的人將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記錄了下來,並且交到了嬴政的手中。


    嬴政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絹帛上所記錄的東西,一邊看,一邊詢問著具體的情況。


    等到將這絹帛上記錄的今晚贏野與張良的談話看完了之後,他才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治大國如烹小鮮,他最害怕的事情其實就是贏野一上來就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對於往昔、秦穆公時期的大秦來說,商鞅那般大刀闊斧的改革是最適合的辦法——因為那個時候的大秦需要有人一腳將其上的舊製度踹倒,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力量去修建新的房子。


    但如今的大秦不同。


    如今的大秦太大了,若是如商鞅一般改革,最先倒下的一定是那個改革的人,第二個倒下的便是改革的這個“大秦”。


    “野兒已然有了明君之姿啊。”


    他笑著看向一旁的韓談:“這幾日的事情已然讓我對這個豎子有了些許了解,他明日前往農莊處理事務的時候,一定會十分囂張,從而發生一些事情。”


    “你連夜去李斯府上傳旨,便告訴他,無論皇孫做了什麽事情,讓他盡管聽從皇孫的命令就行。”


    韓談微微躬身:“諾。”


    待到韓談離去之後,嬴政才迴過頭來,將手中的絹帛以及一份記錄著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絹帛一同放入了爐子中焚燒。


    一縷青煙緩緩直上。


    嬴政隻是輕聲說道:“改革啊——從來都是新的貴族與舊貴族的爭奪,新的利益集團與舊的利益集團的爭奪。”


    “那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了麽?”


    他嗤笑一聲:“便讓朕看一看....你們到底還能夠藏多久吧。”


    .... ...


    徹夜


    左丞相府邸


    馮去疾的神色陰沉,他看著麵前坐著的眾人道:“我的人已經將那份賬目送到了東宮,想必那豎子一定已經看到了賬目,隻是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啊。”


    他的麵前坐著的則是“少府”。


    少府冷笑一聲:“作何反應?不過是憤怒——然後去莊子中罷了。”


    坐在二人身旁的沈從白則是老神在在的閉著眼睛,像是什麽都不在乎一樣:“再之後便是我們與他之間的鬥法了,隻是不知道幾位是否做好了準備?”


    馮去疾點了點頭:“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難道真的還能鬥得過你我?”


    “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他的那些所謂實用主義讓我看到了那一位的影子.....那個時候,你我站在那一位的身側,所以支持變法,從而獲得了今日的地位。”


    “可今日,你我卻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麵!”


    “不能放任他繼續變法下去!”


    “否則你我危矣!”


    沈從白不在乎的說道:“那個時候的商鞅之所以能夠勝利,是因為有我們站在他的身邊;而如今的贏野身旁有誰?李斯?不過是一個投奔大秦沒多久的人罷了,他能有什麽勢力。”


    “這天下...終究還是我等老秦貴族的。”


    說到這裏,他看向馮去疾皺著眉問道:“王老將軍那邊怎麽說?還有王丞相呢?”


    提起這兩個人,馮去疾就有些無力。


    “武成侯那邊依舊是那個態度,他說不願意參與到我們的爭鬥當中——說王家就忠誠於皇帝,陛下讓他們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


    “而且還將通武侯關到了府中,不允許任何人與他接觸,咱們想拉通武侯進來也不可能了。”


    “至於王丞相——”


    他頓了頓,有些猶豫的說道:“王綰那個老東西的態度倒是曖昧,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打算的。”


    沈從白蹙眉,臉上帶著不滿:“那我再去找一找,這一次必須讓他站隊。”


    他將酒爵猛的摔在桌子上:“絕不允許再有中間派了!”


    “這些牆頭草中間派,其實就是對方派!而不是我們的人!”


    馮去疾、少府劉雲也表示認同。


    “的確如此。”


    他們歎了一聲說道:“如此,便全看明日了。”


    .... ....


    上將軍府


    王翦披著一件衣服,看著麵前坐著的老人。


    “喲,這倒真是奇事,你怎麽有功夫來找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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