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轉身離開房間,臨走前和夜中一樣,替於天夢關上了燈和門,屋內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於天夢蜷縮在床上,到現在說累了想要睡覺,其實都隻是借口,已經知曉了死亡和自己的距離,甚至是收到了死亡通知書,又有誰能完全坦然的接受。


    他隻是想放棄一些思考,安靜且寧靜的等待別的命替換掉他。


    其實他很不理解啊,研究所,不……克洛伊為什麽要因為這件事替他費心?如果他的命被替換,可在現實中存在的於天夢依然是那個於天夢啊?隻是一層層外殼中包裹的那個無關緊要的,沒有任何存在感的消耗品變了而已。


    他們想要研究什麽,依然能夠繼續,他們想要得到什麽,依然可以獲取。為什麽克洛伊要如此幫他?是幫他,而不是“於天夢”這個人。


    這是為什麽?


    “就這樣挺好的……”於天夢自言自語道,聲音微弱如蚊蠅。


    他此刻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事情值得去追逐,小時候他看過很多動畫片,他感覺看動畫片就是上學的迴報,是他繼續過日子的目的;長大點認為遊戲很好玩,就拚命學習這樣迴到家就能有一個小時的自由遊玩時間,他覺得這一輩子就這樣。


    後來……後來他的樂趣變成了閱讀,可喜歡上閱讀的背後,卻是因為家庭分崩離析時,父母的一個謊言。


    於天夢的記憶無比混亂。


    他想起的那段記憶告訴他,你是個精神病,你是個臆想症患者,是你在認知中創造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將看到的一切變成你腦海中的模樣。


    一直堅信的過去卻告訴他,你失去的家人,他們真實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可你弄丟了他們,他們受到了傷害,可這一切都是這個世界的錯,是這個世界將你帶到這裏,你沒錯,你隻是想要迴家。


    他努力的抑製自己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他渴望片刻安寧寂靜,腦海中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充斥在腦海中不斷播放著同為痛苦的迴憶,耳邊不斷響起各種聲音,是爸媽的爭吵聲,是下雨的滴答聲,是書本的翻動聲,是同學的嘲笑聲,是唯一朋友的訴求聲,是他的哀嚎聲……


    於天夢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他知道自己或許是瘋了。最初的他認為是這個世界變了,他想要迴到那個正常的世界,可如今的記憶卻又讓他害怕迴到從前,隻要他不迴去,爸媽是否在過去離婚離開了他,又是否出事,都不會有答案。


    在這個世界中,又要被不斷證實爸媽不存在,可他卻又諷刺的,不斷提醒自己,他依然是那個於天夢,那個有家可迴的於天夢。


    雖然前後矛盾可他沒有別的選擇,因為他無法拋下過去,那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沒有一個是美好的結局,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相信哪個,也不知道哪個記憶是真實,他此刻甚至都不想得到那份答案,因為沒有一個答案能給他帶來希望。


    要他在生命危險和不存在之間做選擇,甚至沒有拒絕選擇的能力,這道題注定不會有個善解。


    在腦海中兩個念頭不斷爭執之間,於天夢漸漸睡著了。


    ……


    黑,沒有邊界沒有光亮,如他此刻心中景象一般被黑暗籠罩著。


    指尖觸到的不是空氣,而是某種液態的虛無。他屏住唿吸,可黑暗仍然從毛孔滲入,在血管裏凝結成冰。耳膜震顫著捕捉到心跳的迴響,那聲音卻在擴散的瞬間被粘稠的墨色吸收殆盡。


    腳下是深淵也是陸地,每一步都踏碎無數個自我倒影。黑暗在耳畔流淌成黏稠的河,漫過鎖骨時激起細小的漩渦,他忽然想起幼年失足墜井的黃昏,井壁青苔也是這樣裹著夕照滑過脖頸。此刻沒有夕陽,墨色吞噬了所有可能的輪廓,連睫毛顫動都成了多餘的動作。


    有光斑在視網膜上炸開。他猛地轉頭,卻撞見自己十八歲那年在鏡中碎裂的臉。那些裂紋裏滲出瀝青般的物質,沿著顴骨蜿蜒出詭譎的圖騰。


    光斑是記憶的殘渣,在絕對黑暗裏燃燒成磷火,轉眼又被虛空掐滅。


    “這裏連迴聲都是啞的。”他翕動嘴唇,聲帶震顫化作細沙從喉間簌簌墜落。


    某種更深的黑正從胸腔深處漫上來,蠶食著最後一絲方位感。當他抬起手臂,發現小指末端已經開始透明化,像被擦除的鉛筆痕跡融進永恆的黑夜。


    三十七次心跳後,他聽見了水聲。不是真實的水,是黑暗在模仿記憶裏母親洗衣的響動。波光粼粼的幻影從腳底浮起,倒映著無數個沒有麵孔的自己。他突然明白這黑暗是活的,正在用他靈魂的碎片編織新的牢籠。


    於天夢看著這一切逐漸冷靜下來,“這不是命的空間。”他判斷,看著自己逐漸透明化的身軀,卻依然能感受到那已經完全透明化的手,卻已觸碰不到。


    他明白了什麽,隨後他對著黑暗中唿喊,即便知道聲音無法在這墨黑之中傳播,可依然呐喊著:“『悖謬』,你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嗎?”


    這時指尖突然有了重量。


    於天夢垂下眼簾,視網膜上殘留的生理光斑正在重組,凝成一片逆行的星辰。


    於天夢的手背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某種違背空間常理的存在正懸浮在皮膚上方三寸,像被無形畫框禁錮的月光殘片。他轉動眼球,發現那是個邊緣泛著蒼白光暈的完美圓形,如同有人用沾滿灰燼的手指,在夜幕表麵擦出的傷痕。


    圓環邊緣泛著類似日冕物質拋射的慘白,卻不是真正的光,更像是黑暗本身在更高層次裂開後滲出的膿液。當他嚐試用瞳孔丈量它的直徑,那些白邊突然開始吞噬周圍的黑,如同宣紙上暈開的墨團突然獲得自主意識,將浸染過程倒放成自我坍縮的默劇。


    指尖傳來被蛛網黏附的觸感。圓環開始以唿吸般的節奏漲縮,每次收縮都在空中留下淡青色的視覺殘影。有冰涼的流體順著指甲縫滲入血管,他驚覺自己無名指第一節正在變得透明,皮膚下的骨骼顯現出枯樹枝般的紋理。


    “這是什麽?”他對著噪點呢喃,舌尖嚐到鐵鏽味。


    圓環應聲分裂成無數同心波紋,每個波紋間隙都漂浮著記憶殘片——十二歲生日融化的蠟燭、解剖課上福爾馬林浸泡的動物腎髒、地鐵隧道裏轉瞬即逝的廣告燈箱。這些畫麵正被圓環碾磨成發光的塵埃,沿著螺旋軌跡墜入二維平麵深處。


    當他的小指無意識穿過圓環中心,整個黑暗空間突然發出髒器蠕動的悶響。被圓環切割的皮膚斷麵沒有流血,反而溢出類似陳舊膠片灼燒的焦糊味,斷麵滲出焦糖炙烤般的琥珀色物質。


    圓環邊緣的白此刻濃稠如低溫等離子體,在絕對黑暗中灼燒出克萊因藍的殘影。那些藍正在他視網膜上書寫非歐幾何方程,每個符咒般的符號都對應著某段被黑暗吞噬的記憶坐標。


    當方程進行到第七行時,圓環突然暴露出它的真實形態——那分明是某個巨大存在瞳孔的橫截麵,此刻正透過降維的窺視孔,咀嚼他不斷坍縮的人生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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