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是在瀾滄看到處理自己的公告的。


    由於昨天跟宋思銘溝通完,就已經是淩晨兩點,再加上忙活了一白天,身心俱疲,他就在宋思銘的宿舍睡下了。


    而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直到被老婆陳秋霞的電話叫醒。


    在陳秋霞的提醒下,他才知道,自己領到了一個警告處分。


    按照紀律處分的分級,警告處分是最輕的一級,處分期是半年,半年之內不能晉升,不能評優。


    影響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


    可問題是,這個處理是公開的,直接發在了紀委的官網,相當於在大庭廣眾下,打了王振一個響亮的耳光。


    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他許滄海還講不講理啊,連商量都不商量,就給了你一個處分。”


    “陳輝是他的關係戶,是他硬塞給你的,就算有領導責任,那也是他許滄海的責任!”


    “你這忙前忙後地為他擦屁股,到頭來還得替他背鍋。”


    陳秋霞在電話裏一頓抱怨,就差罵娘了。


    “別說了,官大一級壓死人,這麽淺顯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人家不光是紀委書記,還是市委常委,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跟任何人商量。”


    王振盡力安撫著陳秋霞,但話裏話外,也是怨氣十足。


    “還有吳曉,也是個傻子。”


    “一個留黨察看處分能跟他一輩子。”


    “他竟然就這樣給陳輝頂罪了。”


    陳秋霞繼續說道。


    “肯定是給他畫了大餅。”


    王振歎了口氣,說道。


    “畫大餅有個屁用,許滄海還能在青山待幾天都還不一定,到時候,吳曉的處分期還沒過,許滄海就走了,他找誰去?”


    陳秋霞最不相信就是大餅。


    當初,也有人給她畫過大餅,但最後,真正能吃到嘴裏的連一口都沒有。


    再後來,她就養成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習慣。


    “沒得選的。”


    王振搖搖頭,“把你放在吳曉的位置上,許滄海找你了,你怎麽辦?不答應,隨便找個其他借口,也能讓你留黨察看。”


    “所以,你就這麽忍了?”


    陳秋霞聽出王振的心灰意冷。


    “不忍也得忍。”


    王振迴答道。


    “那宋思銘呢?”


    “宋思銘能忍?”


    陳秋霞問道。


    “宋思銘……”


    王振陷入沉思。


    雖然宋思銘跟閆勝利打電話的時候說過,隻要保證何歡受到應有的懲罰,其他的事他不摻和,但是,現在紀委隨便弄出來一個吳曉,給陳輝頂罪,宋思銘肯定也會不舒服。


    畢竟,陳輝的失誤,差點要了宋思銘的命。


    “要我說,你就實實在在地把事情告訴宋思銘。”


    “陳輝有背景,宋思銘還有背景呢!”


    “強龍難壓地頭蛇,宋思銘不見得會忍。”


    陳秋霞給王振出主意。


    “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會處理。”


    王振自然清楚,陳秋霞想讓他玩借刀殺人的套路,問題是,宋思銘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心甘情願地當他們的刀。


    而且,這麽做,很容易讓雙方還算不錯的關係,再度僵化,那真就是得不償失了。


    掛了陳秋霞的電話,王振從起床,穿好衣服。


    正準備去找宋思銘,宋思銘迴來了,還給王振打了一份飯。


    “王書記,鄉下沒什麽好吃的,你隨便對付一口吧!”


    將飯放在桌上,宋思銘對王振說道。


    “謝謝宋鄉長還能想著我。”


    這一刻,王振突然有些感動。


    昨天一天不是修車,就是趕路,都沒怎麽好好吃飯,此時此刻的王振也是真餓了,端起飯盆便吃了起來。


    十分鍾後吃完,連菜湯都沒剩。


    “這是我這些年,吃的最好的一頓飯了。”


    擦了擦嘴,王振感慨著說道。


    “王書記真會開玩笑,你可是市紀委的副書記,想吃什麽吃不上?”


    宋思銘嗬嗬笑道。


    “想吃和敢吃是兩碼事。”


    王振對宋思銘說道:“我從參加工作,就在紀檢係統,見過太多從吃吃喝喝開始淪陷的幹部,所以,從不接受吃請。我以為,隻要我潔身自好,好好工作,揪出更多腐敗分子,就能步步高升,但可悲的是,我自以為靠著自身努力,才得到的職位,卻是我妻子,犧牲自己給我換來的。”


    “現實確實挺殘酷的。”


    宋思銘迴應道。


    “宋鄉長,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在來找你之前,我已經讓我妻子準備好了離婚材料。”


    “我擔心惹惱了你,你把那顆定時炸彈扔出來。”


    王振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是,現在,我決定不離婚了,我會申請調離紀委,找個清閑的,沒有勾心鬥角的單位養老。”


    這樣的表態,宋思銘始料未及。


    從他第一次見王振,就看出王振是一個事業心極強的人,但現在王振已經心灰意冷,放棄了長久以來所追求的事業。


    “你甘心嗎?”


    宋思銘禁不住問道。


    “不甘心。”


    “可是又不得不甘心。”


    “我現在這個位置,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一種煎熬,還不如趁早離開,得以解脫。”


    王振迴答道。


    “有時候,放過自己確實一種解脫。”


    宋思銘猶豫了一下,又對王振說道:“但婚該離還是要離。”


    “……”


    王振有些懵,人家都是勸和不勸離,他都跟宋思銘掏心掏肺了,宋思銘還讓他離婚,這明顯不正常。


    出於職業的敏感,王振很快就意識到一些東西。


    他試探著問宋思銘,“我妻子是不是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不是一些,是很多。”


    宋思銘給出答案。


    “我明白了。”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鍾,王振露出一絲苦笑。


    “市紀委官網出了一個處理公告,宋鄉長可以看一下。”


    臨走前,王振提醒宋思銘,


    看著王振落寞的背影,宋思銘突然覺得這位紀委副書記有些可憐。


    王振真的有錯嗎?


    從哪個角度算,他都沒有錯。


    不貪不占,清正廉潔,一心撲在工作上,他本來應該憑借這些,晉升市紀委副書記。


    可偏偏升不上去,在正科級的監察一室主任位置上,一卡就是十年。


    最後,連他老婆都看不下去了,在王振不知情的情況下,幫王振登上那個本來就應該屬於他的位置。


    可現在,這個位置卻讓王振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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