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語蕎和吳嬸在院子裏說了很久的話,知道了她大概的情況。


    當年,溫瀅帶著溫語蕎來宜城定居,碰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吳嬸。


    據吳嬸迴憶,她那會兒有了家庭,丈夫不爭氣,家裏的錢都被他拿出去賭完了,連兩個孩子的學費都沒了著落,生活這座大山一下子壓下來,無休止的生活折磨令她頓感無望,一時想不開想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人世。


    是溫瀅在機緣巧合下遇到了他們母子三人,她好心地勸她要好好活下去,還借了他們一筆錢還完了丈夫的賭債,最後找了最好的律師幫她和丈夫離了婚。


    溫瀅的善良讓吳嬸感動不已,在了解她隻身來宜城還帶著個剛出世沒多久的女兒,便提出給她們當保姆。


    溫瀅起初是不願的,她幫人沒想過對方的迴報。


    可生活的艱辛再加上她自己身體不好,看著隻有丁點大的溫語蕎,她深感無力,就同意了吳嬸的建議。


    自那以後,吳嬸來到了她們母女身邊,盡心盡力地照顧。


    溫瀅沒有讓她白做事,按照市場價每個月支付她薪水,以便她一個單親媽媽養兩個孩子。


    就這樣,溫語蕎在吳嬸的精心照顧下日漸長大。


    從她有記憶開始,溫瀅每次發病,都是吳嬸一人處理。


    很多時候,溫瀅認不得人,崩潰大哭傷害自己,吳嬸都會把溫語蕎支開,告訴她媽媽身體裏的怪獸又出來了,媽媽也很不容易,要獨自和怪獸戰鬥,我們要做媽媽堅強的後盾。


    正因為吳嬸一遍遍的用最美化的方式安慰她,溫語蕎的心理健康才不至於那麽糟糕。


    隻可惜,這種情況維持到了溫瀅自殺,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她的童年若不是有吳嬸,簡直不敢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深淵。


    畢竟溫瀅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她們母女倆或許早就沒命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吳嬸也是她們的恩人。


    吳嬸說,溫瀅在自殺前也為她和孩子做了打算,直到她很久後才發現,她的賬戶上有一筆不小的數目。


    去銀行查賬才知道,溫瀅也許早就預感到自己會有不可控的一天,她在為數不多清醒的時刻做了很多事。


    就是這麽一個善良的女人卻得不到老天的眷顧,她還是香消玉殞了。


    吳嬸最後用這筆錢供完了兩個孩子讀大學,現在他們事業有成,小家幸福美滿,沒過多久她也要做祖母了。


    聽到她過得好,溫語蕎為她高興。


    吳嬸說,她兩個孩子已經去了大城市定居,她舍不得離開這裏,溫瀅的大恩她無以為報,便留在這裏每天來打掃這棟別墅,想為她們母女留個家。


    溫語蕎其實是個淚點很低的人,但到此刻她已泣不成聲。


    “吳嬸,鑰匙你還有嗎?我想進去看看。”


    “有有有。”吳嬸忙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還是以前溫瀅給她的那幾把,這裏荒廢,沒人來,都說死過人晦氣,最後傳成了本地的鬼屋,小偷都不敢來盜竊,唯有吳嬸是常客。


    這世上要真有鬼魂就好了,殊不知你害怕的東西是別人朝思暮想的人呢!


    吳嬸沒事就來收拾衛生,打理庭院。


    哪像個鬼屋,就好像從前的生機還在,歡聲笑語也還在。


    “小姐,你確定要進去嗎?”


    吳嬸擔心她進去,想起痛苦的迴憶,人遭受不住。


    自上次在米蘭發病,溫語蕎就決定,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想正視自己的心魔,為她自己,或者為了和蕭胤承白頭偕老的生活下去?


    她本能地看了眼身邊的男人,蕭胤承卻握緊了她的手,他眉眼溫柔。


    溫語蕎對他笑了笑。


    她要打贏這場戰。


    她不能像溫瀅一樣,到最後越來越糟糕。


    “吳嬸,打開吧。”


    吳嬸遲疑了下,拿著鑰匙打開了大門。


    溫語蕎站在門口,親眼看到門被推開,裏麵的家具物件一一躍然於她眼前時,盡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還是無用,她眼看著要腿軟跌倒。


    蕭胤承及時拉住了她。


    “要麽不看了?”


    “不,我要看。”溫語蕎執拗地說道。


    她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雙手忍不住地發抖,短短時間,手心裏浸了一層汗。


    在蕭胤承的攙扶下,她邁了進去。


    一樓大廳光潔無瑕的地板被擦得鋥亮,但溫語蕎的腦子中全是關於浸染溫瀅血跡的畫麵。


    她抬頭看去,頭頂上的吊燈缺了一角。


    在三樓的樓梯上,溫瀅就是站在那裏一躍而下,碰到了吊燈,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隨著她一起掉落,紮進她的脖子裏。


    當場就沒了命。


    曾經的絕望和無助再次襲來,溫語蕎緊咬嘴唇,每一個畫麵都是一把利刃,直戳她的心髒。


    溫語蕎的臉色變得毫無血色。


    蕭胤承盡力托住她的身體不讓她倒下去。


    吳嬸看她這副樣子也知道她的內心快崩潰了,出聲道:“小姐,沒有血跡了,我都打掃幹淨了。”


    吳嬸說著說著,眼淚再次不受控,要不是那天她去孩子學校開家長會,去了太長時間,溫瀅說不定不會死。


    她當時也是糊塗了,想著溫瀅近來的情況平穩了不少,她以為短短的一上午不會有事。


    殊不知那是溫瀅萬念俱灰前的假象。


    忽而,一陣風吹進來,吹動吊燈,玻璃片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溫語蕎的心神才算平靜了一些。


    以前她和溫瀅最喜歡在有風的天氣裏,將所有的門窗打開,然後聽吊燈被風吹過的響聲。


    溫瀅是個才女,憑借這些聲音結合林徽因的詩歌創作出了一首曲,還教過她。


    溫語蕎想到這個,立馬跑到窗前擺著的鋼琴前,她緩緩坐下去,打開塵封已久的鋼琴蓋。


    十指搭在琴鍵上,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那首宛如泉水叮咚般的曲子。


    曲調出來,她唱著溫瀅教給她的刻在心頭永遠都不會忘的詞。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來源於林徽因詩集《你是人間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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