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津城下了一場大雨。


    溫語蕎換了一身黑色套裝裙從衣帽間走出來,她未施粉黛,素淨的麵龐上一點微瑕毛孔都沒有,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身後,有種未經雕琢的美。


    隻是她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滿滿的悲傷。


    蕭胤承早就等在了門外,見她出來,上前握住她的手:“去宜城要三個小時的車程,你要是累了在車上先睡一覺。”


    “蕭胤承,我昨晚夢見我媽媽了,但是這次不是血腥的畫麵,而是她溫柔地朝我笑。”


    溫語蕎笑了下:“你說她是不是想我了。”


    她笑得越歡,蕭胤承的心疼就越強烈,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給她一些力量似的:“有我在。”


    溫語蕎環住他的腰,輕聲迴應他:“我知道。”


    出來時,趙管家已經讓人把車開到了院子裏,這會兒的雨勢要比剛起來那會兒更大些,如洶湧的海浪般層層疊疊,傾瀉而下。


    “先生,太太,雨太大了,找個人替你們開車吧?”


    趙管家也是為了兩個人的安全著想。


    蕭胤承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摟著溫語蕎肩膀:“不用了,我開車。”


    在國外上學那會兒,蕭胤承就是職業性的賽車手了,無論什麽極端的天氣和環境,他開車的技術都要比一般司機強得多。


    這點趙管家並不知道。


    兩人上了車後,溫語蕎就沒再說話,她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


    蕭胤承沒敢過多打擾。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說快也快,他們在中午十一點前趕到了溫瀅的墓地。


    宜城的天氣也不好。


    還好是蒙蒙細雨。


    進墓園沒那麽艱難。


    墓園內十分靜謐,四周環繞著鬱鬱蔥蔥的樹木,莊嚴又肅穆。


    溫語蕎手捧著一束鮮花,是溫瀅生前最愛的海棠。


    現在已不是海棠花盛開的季節了,蕭胤承特意找了人包了這束花。


    經過一條蜿蜒的石板路向最深處走去,坐落在最後一個角落的便是溫瀅所葬之地。


    兩人剛轉彎過去,老遠就看到一個男人沒打傘靜靜站在那兒。


    斜風細雨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就像感覺不到似的,呆呆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溫語蕎和蕭胤承走過去,她輕聲喚道:“舅舅——”


    溫景鴻迴身看到他們,起初還沒什麽反應,當他看到蕭胤承時,失焦的瞳孔動了下。


    “蕭總繁忙,何必跑一趟。”


    蕭胤承看著他沒多大情緒,語氣淡淡的:“我作為女婿,理應來祭拜嶽母。”


    “蕎蕎的母親現在也是我的母親。”


    溫語蕎抬眼看了下他,心裏溫暖得一塌糊塗。


    溫景鴻沒再說什麽,不知是不是悲傷過度,他整個人在轉過身去的那瞬間,身形受不住地顫了顫。


    “舅舅。”


    溫語蕎擔心地伸出手去扶他,溫景鴻卻擺了擺手:“沒多大事,身子不中用了,站久了竟有些頭暈。”


    “蕎蕎,我祭拜過了,先去休息廳了,你好好看看你媽媽。”


    溫景鴻說完便轉身。


    他走得很慢,腳下似有千斤重般,自從上次溫家一別,溫語蕎也許久沒見他了。


    這迴見了他,他貌似老了許多,鬢間生出了好多白發。


    溫語蕎的心裏不是滋味,她隻能收迴視線。


    溫瀅的死不僅對她的打擊大,對溫景鴻也一樣。


    溫語蕎知道溫景鴻是極愛溫瀅這個妹妹的。


    每次章雅琴出口侮辱溫瀅時,一向妻管嚴又窩囊的溫景鴻都會跟她據理力爭,在溫瀅的事情上,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氣概。


    也是奇怪了,章雅琴什麽事都不能容忍他做,唯獨在她最討厭的溫瀅身上,隻要溫景鴻一發脾氣,她就蔫了。


    思緒拉扯得很遠,溫語蕎定了定心神,她彎下腰去,將海棠花放在溫景鴻帶來的白菊旁邊。


    她撫摸著墓碑上溫瀅的遺像。


    溫瀅的遺像是她十八歲的照片,那時候的她天真爛漫,眼眸亮如星,笑起來好像能掃除一切陰霾。


    和溫語蕎記憶中那個精神不穩定的母親形象一點都不相幹。


    原來溫瀅的曾經也有過這樣明媚的時刻。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這樣一個好生生的人最後卻變成精神疾病纏身,眼窩凹陷,會發瘋的瘋女人。


    蕭胤承陪著溫語蕎在溫瀅的墓前待了很久,直到墓園工作人員匆匆跑來告知,溫景鴻在休息廳暈倒了,他們才離去。


    兩人把溫景鴻送去了醫院。


    醫生說他是兩天未進食導致的昏迷。


    溫語蕎看了下他的隨行背包,看見他來宜城買的高鐵票時間,溫景鴻竟比他們提前一天就到了。


    兩天沒有吃東西,包裏也沒有換洗衣服,他們後來打給墓園工作人員了解情況才知道他昨天就在墓園待了一天了,今早天還沒亮,他又去了。


    昨天的宜城暴雨傾盆,他愣是在雨裏淋了一天。


    身體怎麽可能不出現問題!


    期間工作人員也去勸阻過,他愣是不聽,執意如此。


    醫生給溫景鴻注射了營養針。


    “病人的身體平時就不好,你們家屬不能由著他胡來啊!”


    溫語蕎不知該怎麽說,隻能應下說以後會注意。


    醫生走後,病房裏剩下她和躺在床上的溫景鴻。


    蕭胤承去繳費了。


    溫景鴻緊閉著雙眼,眉頭卻皺在一起,他睡得極其不安穩,昏迷加上發燒,他的身體吃不消似的。


    表情很是凝重,嘴裏不斷喊著:“阿瀅,原諒我。”


    “阿瀅,原諒我。”


    “......”


    溫語蕎彎腰向前,輕輕拍著他的胸口,唿喚道:“舅舅。”


    他的嘴裏還是重複那句話:“阿瀅,原諒我。”


    他要溫瀅原諒他什麽?


    溫語蕎百思不得其解,溫瀅生病到自殺的時間段都在宜城,而她自小也不知道她還有個舅舅。


    和溫景鴻相認,也在溫瀅死後,她在福利院待了好幾年後,他才來找她的。


    溫語蕎至今還記得,溫景鴻那天給她買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和玩偶,在院長的引領下,告訴她說:“蕎蕎,我是你的舅舅。”


    她當時還很害怕,躲在院長身後高度警惕地望著他。


    對他這個人實在陌生。


    溫景鴻後來拿了許多張溫瀅和外公外婆還有和他自己的照片給她看,她才信的,自那以後,她便被溫景鴻接迴到了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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