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年三十這天。


    一大早是被弄堂裏的鞭炮聲炸醒的,劈裏啪啦響成一片。


    許思翻個身,抽出身下潮熱皺成一團的睡衣,有時候覺得,閆崢忙一點也不是不行。


    偶爾一兩天別迴來,給她喘口氣。


    男人抓住她手,把睡衣拿下來放到旁邊,又疊吧疊吧把她連人帶被抱進懷中。


    “不多睡會兒?”早起的聲音低沉帶著啞意。


    許思搖頭把手伸出被子,“熱,外頭放鞭炮睡不著。”


    “睡不著再躺會兒。”


    “大年三十哪能躺,阿媽同鍾姨肯定起來炸肉丸了,”說著就要坐起來。


    可橫在腰上的手一下不讓,鐵鉗似的掰不動。


    許思轉頭想咬人,“你趕緊放我起來,等會兒鍾姨又看我眼神怪怪的。”


    閆崢悶笑,“鍾姨很貼心,隻看看不多問,思思不用害羞。”


    “……”


    鬧了會兒,閆崢還是放了她起身。


    許思從她的大衣櫃裏翻出新衣服,想想又問,“是今天穿新衣還是明天啊?”


    上一次過年還是上輩子的事,她一個人在租來的房子裏和朋友雲過年。


    朋友迴了家,那邊熱熱鬧鬧一家子,她煮了個海鮮麵同朋友說自己在吃海鮮大餐。


    沒點年味的年,新衣服穿了也沒人看。


    閆崢說,“想哪天穿都行,不然就穿兩套,今天一套明天一套。”


    “敗家,”許思睨他,想了想應該還是初一穿,新年新氣象。


    她挑了件紅格子的呢子,套在高領毛衣外,一張小臉被紅色襯得粉嫩溫潤,偏深的眉不用畫都極有存在感,濃顏卻氣質溫柔。


    長發隨意一紮,幹淨清爽。


    閆崢說:“那我穿什麽?”


    他隻穿了件襯衣,站著沒動,許思看著都覺得冷,“先穿這個,再把上趟那灰色的大衣穿上呀,襯衣脫了!”


    兇巴巴的。


    閆崢好脾氣地脫掉襯衣,皮膚暴露在空氣裏,腰上幾塊腹肌塊壘分明,許思忍不住摸一把,不摸白不摸。


    兩人磨磨蹭蹭下樓時,灶披間白霧繚繞,油炸烹炒的聲音鬧騰著,香味直鑽鼻子裏。


    許思說,“鍾姨,你弄啥呢這麽早。”


    徐桂芳也在,“醒了,閆崢也起了。”


    閆崢叫聲‘媽’。


    兩家來往多了,徐桂芳見到這姑爺也不像從前不自在,樂嗬說,“你倆先汰臉去,我蒸鍋裏給你們夾點吃的。”


    “好呢~”


    兩人往後院去洗漱。


    人一走,鍾姨就朝徐桂芳擠眉弄眼,“小年輕,這段日子好起來了,洗臉都要一起去。”


    徐桂芳又看看門外,欣慰得笑,“也不曉得啥辰光養個小囡。”


    鍾姨往油鍋裏下豆腐,炸豆腐泡,一邊說,“快了吧,感情好著哩。”


    後半句話意味深長,徐桂芳也笑起來。


    吃完早飯。


    許思下樓幫忙,“阿媽,鍾姨我來幹點啥?”


    徐桂芳說,“閆崢呢的,還忙呢?”


    “嗯,他文件帶迴來處理,碼頭這段辰光最忙了,”許思眼裏有活,抬手撿了根蘿卜削皮,估摸要炸油墩子。


    徐桂芳說,“真是忙,你二哥在碼頭也忙,說瞧著閆崢好幾次了,有時候還打聲招唿。”


    “嗯,”許思抿唇笑,“二哥在家嗎?”


    “他下午迴來,你大哥也下午過來。”


    “嗯。”


    鍾姨講,“今年過年真是熱鬧,往年在謝家……”


    她講一半閉嘴,想起還是別提的好。


    許思倒是有興趣,“咋啦在謝家怎麽樣?”


    見她不在意,鍾姨說,“在謝家多沒勁啊,謝先生天天有客人上門,家裏幾人倒不熱鬧,謝瑞過年老鼠掉到油缸裏,天天拆年貨吃,吃多了我就挨夫人說……那你說我有啥辦法,還是咱們小思最乖。”


    許思很久沒想起原主了,有時候恍惚以為自己就是原主……


    記憶裏那個‘謝思’真的很乖,不吵不鬧,過年也陪著鍾姨做做飯,有時候謝景盛會叫她見客人,她就乖巧坐沙發上聽他們談生意。


    現在想起啦,謝景盛那行為,真夠惡心的。


    甩甩腦袋,把那一家子丟腦後,許思說,“算了,咱還是說點開心的。”


    “對對對,說開心的,誒桂芳那排骨要炸一下嗎?”


    徐桂芳把裹了薄麵糊的排骨遞過去,“炸一下,小思跟苗苗都喜歡吃糖醋小排。”


    三人在灶披間忙活一早上。


    外頭偶爾響起一聲鞭炮響,然後就是孩子一哄而散的笑聲,熱鬧得不行。


    隔一會兒,苗苗揉著眼睛下來了,許思便汰手給她編辮子。


    兩根小辮子,紮個紅頭繩,別幾個小發卡,可愛又喜慶。


    弄好乖乖捧了個包子吃,跟木木一道去放炮。


    許思操心說,“苗苗躲遠啊,看哥哥放。”


    小木拍拍小胸脯,“阿姐,我不讓苗苗炸到。”


    鞭炮是許向陽買的,買了不老少。


    徐桂芳說,“沒事,都這麽玩。”


    看著倆小的拉手跑出去,徐桂芳想起來問,“苗苗家裏人呢?她爸走了,媽呢?”


    許思隻當初問過閆崢,具體也不太清楚,“好像小時候就不要苗苗跟她爸了,父女倆一直住在軍區,那個媽隻去過一兩趟。”


    “嘖,真狠心啊,多乖一小囡,”徐桂芳歎氣,“不過在咱家也好,跟小木做個伴,有孩子也熱鬧。”


    許思說,“是呢,苗苗很乖又貼心。”


    中午時分,許向陽迴來了,帶了幾張對聯和‘福’字。


    “小妹,貼對聯了。”


    許思探出頭,臉頰上不曉得啥辰光沾了麵粉,孩子似的,“二哥你等等我,我想貼。”


    她記得小時候在孤兒院貼過,後來就再也沒了。


    許向陽自顧從堂屋裏拿個椅子出去,站在院裏卷袖子,“別急,等你等你。”


    許思汰手出來,小木同苗苗也聞聲迴來了。


    幾人先貼院門外的。


    許向陽拿起看看,遞給她一條,“貼左邊。”


    玻璃瓶裏裝著米飯、麵粉熬的漿糊,許思拿刷子沾一些刷對聯後麵,踩椅子上。


    “你們倆瞅瞅,歪了嗎?”


    木木苗苗齊齊往後退,苗苗歪著小腦袋說,“歪了!”


    木木說,“不歪!”


    許思迴頭看看,“苗苗,腦袋擺正!”


    “嘿嘿嘿,”苗苗站好,這下說不歪了。


    許思便把對聯一貼,如法炮製,兩邊都貼了整齊。


    樓上閆崢往院裏看,瞧她站在椅子上,皺皺眉。


    然後就下樓了。


    許思拖著椅子往中間,踩上貼橫批手不夠長。


    許向陽正要說他來,眼前就晃過個人,那快一米九的妹夫攬腰把人抱下來,自己踩個椅子腿就貼上去了。


    許思說,“真不錯,貼很正。”


    人都下來了,閆崢順帶把堂屋的也貼了,一迴頭媳婦不見了,小舅子不情不願地給他遞對聯。


    許思同苗苗蹲在地上看那瓶漿糊。


    “小嬸嬸,可以吃嗎?”


    “應該可以吧……”


    兩人手要往漿糊裏伸,閆崢看得直皺眉,“不許動,肚皮吃痛了。”


    許思吐吐舌頭,拉苗苗起來,“我就說不能吃吧,你還非要吃。”


    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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