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許思跟苗苗下樓端甜湯。


    紅棗銀耳桃膠,在砂鍋裏燉得差不多,咕嘟咕嘟冒泡。


    霧氣蒸騰,一掀蓋子麵孔濕潤潤。


    “小嬸嬸,放糖,”苗苗踮腳夠著灶台看。


    許思說,“上樓自己加,你閆叔叔不吃太甜。”


    “好,”小苗苗圓溜眼,睫毛烏黑長直,嘴巴抿抿。


    樓上地板腳步聲踏踏,劉嬸在收拾碗筷。


    許思把甜湯端托盤上,瞥見灶台角落放著的鋁飯盒跟布袋子,劉嬸每次過來都會帶,拿來裝什麽許思心裏有數。


    她問:“苗苗,今朝吃糖刷牙了嗎?”


    苗苗想了想,嘟著小嘴不高興,“我想等小木哥哥一起吃,他還沒來就被劉嬸沒收了。”


    叫小木哥哥,叫她小嬸嬸,這輩分亂的可以。


    許思沒糾結又問,“你說小嬸嬸同意吃了嗎?”


    “說了,可是劉嬸說……”


    苗苗欲言又止,有些難過。


    “嗯?”


    許思把甜湯盛到碗裏。


    “劉嬸說苗苗不是小嬸嬸的孩子,說話都是哄我的。”


    苗苗仰起小臉,“小嬸嬸,你會不喜歡苗苗嗎?”


    孩子童言童語讓人心口軟,平常辰光苗苗活潑愛笑,但始終是個失了雙親的孩子,心底敏感。


    許思蹲下身,把飄在她鼻尖上的碎發撥開,溫柔說,“當然不會,小嬸嬸可歡喜苗苗,不會騙你,會對你好。”


    苗苗頓時眼睛彎彎,湊上來親她臉頰,“小嬸嬸,苗苗霞氣歡喜你,比糖還多。”


    鼻尖被刮了下,許思點點她小腦門,“好啦,上樓吃甜湯,把白糖罐子拿上。”


    孩子忘性大,一說甜湯就忘了糖的事情,抱著糖罐子蹦跳上樓。


    許思看著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屋頭吃的、用的全是好貨,閆崢又不放在心上,估計連每天送什麽肉和菜都不會過問。


    劉嬸貪小便宜,這裏摸點那裏拿點且算小事,有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但涉及到苗苗,給孩子灌輸壞想法、挑撥關係,不能縱容。


    天氣轉涼,窗子和門兩頭通風很舒爽。


    晚間坐著吃一碗溫熱的甜湯正好。


    閆崢屋裏不知什麽時候又多了張小四方的茶幾,放在他書桌前,前頭拿的兩把小椅子正好許思跟苗苗坐。


    許思早跟他說喝甜湯,端上來辰光閆崢已經放了筆。


    苗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努力開糖罐子,打不開遞給許思。


    誰知那糖罐是不是潮了,許思忙活半天也打不開,呃……再努力一下,還是不成,白嫩臉緋紅。


    閆崢察覺到,說,“拿過來。”


    許思起身把糖罐遞過去,到了男人手裏,寬大手掌扣著鐵蓋子,一擰沒瞧著用力就開了。


    苗苗捧場王,“閆叔叔厲害!”


    閆崢:“……”


    擰個糖罐子就厲害了,忒看不起他。


    許思笑,把一碗甜湯端到書桌上,放上調羹,“燉時候沒放糖,你吃多少自己加。”


    這是記得他說不喜歡太甜?


    閆崢從糖罐裏拿出調羹到了小半勺。


    “夠了。”


    許思把糖罐拿迴小茶幾上,苗苗也要自己加,偷摸往裏倒了三勺看得許思牙疼,“不可以再加了,太甜齁嗓子眼。”


    苗苗偷笑,給她碗裏加,加了兩勺。


    小風吹著,絲絲涼涼嘎適意。


    許思喝著甜湯給苗苗講昨天沒說完的故事。


    苗苗調羹放嘴裏玩,天真說,“小兔子跑快,烏龜追不上。”


    小嬸嬸肯定騙她,烏龜怎麽會輸呢。


    “那小兔子半路睡覺偷懶呀。”


    苗苗皺著小眉頭,想不明白,明天問小木哥哥。


    兩顆腦袋湊一起說話,閆崢不知道什麽辰光放了文件,靠著椅背聽著。


    *


    相安無事幾天,轉眼到周五。


    閆崢定周六去許家提親走過場。


    舞蹈團結束許思想到百貨買身衣服,彭姍姍陪著一起去的。


    “誒,就到美雲百貨吧,沒開幾年的新百貨,裏頭貨好,港貨行太貴,友誼百貨要新出的外匯券,另幾個熱鬧的離澤安區遠,美雲最合適,貨是南邊來的緊俏品。”


    彭姍姍除了跳舞最愛打扮,說起來頭頭是道。


    許思說好,謝家拿迴來那些衣裳太小姑娘,不是她的風格。


    進了美雲百貨,大周五的人擠人,整個百貨上下兩層商品多得不得了,牆上掛的,櫃台擺的。


    路過扯布的櫃台,售貨員忙著量布裁剪,大三角尺掛在脖子上有些滑稽好笑,台麵剪刀粉筆擺滿。


    兩人往賣衣服那塊去,有人踩縫紉機當場給收邊改褲腳,忙忙叨叨。


    80年穿著逐漸大膽,衣裳款式良多。


    許思挑了身白色的棉綢連衣裙,走線精致,收腰包臀小裙尾,胸口兩條飄帶係成蝴蝶結。


    “光拿手上我就能瞧出你穿上多好看,”彭姍姍嘖嘖誇讚,“那姓閆的看了不得迷死。”


    許思腦子裏冒出閆崢冷靜的麵孔,搖搖頭,“他估計欣賞不來。”


    彭姍姍說,“也是,我聽說軍區就是男人堆,裏頭待久了都看不出女人美醜。”


    兩人說著笑,售貨員給許思找了尺碼。


    許思瞧著差不多大小也沒試,付錢走了,走之前順帶買了點其他。


    ……


    迴到家辰光,小趙前腳剛走。


    一樓堂屋擺滿了東西,金的、紅的硬紙板禮盒,全是高檔貨。


    灶披間裏劉嬸一直探頭看,滿眼羨慕又嫉妒,隨隨便便拿出一盒都不是普通人家裏有的。


    許思隨意看了下,人參補品、甜奶粉、糕點禮盒,水果罐頭,竟然還有兩瓶五糧液。


    讓許思嘖嘖稱奇,在這年頭許多人家結婚還在湊‘三十六條腿’,每日算著票買東西,閆崢拿出手的都是高檔貨。


    隻能說每個年代都有不同的階層,難以跨越也難以想象。


    許思進灶披間汰手。


    劉嬸在處理晚上的菜,兩隻鴿子放在水槽裏燙熱水拔毛,“外頭不少是閆會長讓人送來的,在閆先生心裏大少爺還是最要緊的兒子,許小姐真是走大運了。”


    許思笑笑不接腔,“鴿子處理好放著,我等下來燉湯好了。”


    劉嬸努努嘴繼續拔毛,等人一走,翻了個白眼拔毛的手愈發使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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