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準和老丁一塊去上工。


    老丁經曆年少被裁之後,對未來沒有安全感。


    雖然瑞陽軒小有起色,但他依然沒有放棄搓澡師傅的工作,每天上午要去搓半天的澡。


    用他的話說,技多不壓身,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隋準與他同去,但不是去洗澡,而是去打聽消息。


    若問哪裏可以集聚達官顯貴、平民腳夫、三教九流,除了賭場,便是澡堂。


    他想去碰碰運氣。


    在澡堂裏蹲了一整天,人都泡皴了,隋準才等到一個臭腳大兵。


    這人醉醺醺的,一進來就嚷嚷著要熱熱的水,要上酒上果子,要屁股大的女娘來給他修腳。


    掌櫃的從門外跑進來,和小二一起好言相勸了許久,才將人哄進池子裏。


    老丁悻悻地迴來了。


    “他不要我修腳,掌櫃的讓自己婆娘去給他修了。”


    這就有點麻煩。


    隋準腦子一轉,問:


    “他是不是還要酒?”


    老丁說是的,但是澡堂沒有酒,隻能讓小二去外頭給他買。


    但小二也沒空呀,澡堂忙著呢。


    隋準便自告奮勇要去。


    掌櫃的高興得很,他很看好這個大個子,想請他來自家澡堂燒鍋爐他沒同意。


    如今看看,若是能做個跑堂,這盤靚條順大長腿的,眼裏還有活,也不錯。


    隋準揣著大兵給的銅板,一點也沒客氣,買了最貴最烈的酒帶迴去。


    大兵拿起來聞了聞,還挺滿意,隨手賞了隋準幾個銅板。


    隋準便退下了。


    沒過多久,湯池裏騷動起來。


    小二驚恐地喊道:


    “客官!客官!您沒事吧!”


    掌櫃婆娘嚇得聲音都劈了:


    “救命啊!死人啦!”


    一群人唿啦啦地往湯池那邊擠,矮冬瓜掌櫃兩條小細腿掄得起火,很快跑到事發現場,焦急地問: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隋準憑借身高優勢,在外圍隻輕輕一踮腳,就看到裹起來的人群中間,大兵像注水的肥肉浮在水麵上。


    一動不動,宛如死了。


    掌櫃婆娘大哭。


    這個客人挑剔,一會兒要按肩一會兒要按腳,一會兒輕了一會兒重了,把她折騰得頭昏腦漲。


    剛正在按腳呢,她問他力道成不,半天沒迴應,。


    抬頭一看,人已經是死了……


    圍觀人群無不驚慌:


    “趕緊的,快去報官……”


    掌櫃欲哭無淚,他好好的澡堂,要是死了人,多影響風水啊。


    官人一來,肯定整條巷子都傳遍了,他還做不做生意了……


    “等等。”沉穩的聲音響起。


    一個大個子擠開人群,隻單手,便輕輕鬆鬆將大兵從湯池裏撈了起來。


    “他沒有死,快將他搬到通風透氣之所!”


    小二們七手八腳將大兵拖到澡堂門口,任早秋的風唿唿地吹。


    隋準又對著人群說:


    “兌一碗糖水來,莫心疼錢,糖要放得多多的!”


    此人身上莫名散發出一種可靠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就信了他的話。


    掌櫃的眼底燃起希望,轉頭就對自家婆娘喊:


    “還愣著幹什麽,兌去呀!”


    掌櫃婆娘跌跌撞撞地端來一碗濃濃的糖水,底下還有些糖粒沒化開。


    可眼下講究不了這許多了,隋準接過來,給大兵灌下去。


    過了一會兒,人終於悠悠轉醒。


    “咋了?這麽多人圍著我做啥子?”大兵一臉迷茫,完全忘記發生什麽事了。


    他轉頭一看,自己竟然赤身裸體躺在街上,不由大怒。


    “好你個掌櫃,你不要命了!竟敢消遣老子,把你爺爺扔到街上!”


    可掌櫃哪裏還在乎這一兩聲罵呀,他又哭又笑:


    “大官人,您可算醒了!您剛才,在湯池裏昏過去,差些兒死了!”


    “什麽?”


    大兵不大相信,他隻是洗個澡,怎麽就死了呢?


    死掌櫃老頭竟然咒他。


    “老子身強力壯,怎麽會泡個湯就暈倒?定是你在湯裏下了什麽東西,你給爺從實招來!”


    大兵罵道。


    掌櫃的冒了一身冷汗。


    這些兵痞子蠻不講理起來,可是會出人命的呀。


    “大官人息怒。”


    隋準不卑不亢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隻是酒後泡湯,頭首血氣不足致使昏厥,今後還是莫要酒後泡湯的好。”


    大兵瞟了他一眼:


    “怎麽是你?”


    掌櫃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看隋準的眼神充滿感激:


    “大官人,這迴可多虧了這位仗義相助的小哥,方才正是他及時將客官從湯池中搬出來,又給您喂了糖水,您才醒了。”


    “果真?”大兵將信將疑。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起來,有的講述剛才多麽多麽驚險,有的分享自己過往的經驗,亦是酒後泡湯頭暈不適等。


    大兵終於信了。


    “好小子,今日你幫了爺,爺都記下了!”


    “你有什麽需要爺幫忙的,盡管說!”


    眾人聞言,麵露羨慕之色。


    這位可是成陽縣典史大人的得力幹將啊,攀上他,這位小哥真是賺大發了。


    典史是人民警察,管緝捕、牢獄、治安的。


    雖然跟稅收不搭嘎,但也可問問。


    隋準心想。


    他便換上一副敦厚的笑容:


    “爺,小的鬥膽,正好有一事相求。請爺給個機會,小的請您用一頓飯。”


    他沒說請吃一頓酒,恐這大兵吃怕了。


    大兵還算是個爽快人,欣然答應。


    兩人便坐在了小酒館裏。


    “你家中有人在糧稅上犯了事?”


    大兵本要把一筷子菜送入口中,聞言頓住了。


    他將筷子放下,表情略有些凝重:


    “征稅乃縣丞大人所管,爺恐怕幫不上你的忙。”


    他並非推脫。


    縣丞穩坐縣裏的第二把交椅,是正八品,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


    跟典史這般不入流沒官階的,有雲泥之別。


    隋準明白,他所求也不是這個。


    “大官人放心,小的隻是想請大官人,幫忙打聽打聽,看是否確有其事?”


    隋準讓他到縣衙探探,看是否真的有讓佟家大房補稅一事。


    以及,佟老太真的報官了嗎?


    這個倒是不難,大兵爽快應下了。


    不消半日,他便傳來了消息——


    有,又沒有。


    確有補稅一事,但是,沒有勞什子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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