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被這女子嚇住了。


    佟秀也驚愕慌亂。


    他沒想到,竟然因為自己的過失,導致鎮上那麽多人家沒了飯碗。


    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此刻劇烈地抽動發痛。


    拉著隋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隋準反手將他的手握入掌中。


    “不用擔心。”


    他雲淡風輕地說。


    他又不是傻的,看不出來這女子有多大能耐?


    她連兩個小廝都叫不動,還能慫恿她老爹,將合河鎮這塊大肥肉給舍了?


    合河鎮因水網密布,氣候宜人,適合種桑養蠶。


    此處的織布產業頗為發達,不論產量還是質量,在成陽縣是數一數二的。


    合河鎮不能沒有王家,王家也不能沒有合河鎮。


    隋準才不信,王老板會為了一點小事,影響自家的買賣。


    合河鎮人的飯碗,還是能保住的。


    問題是,佟秀的針線活計,恐怕就懸了。


    先前女子所說的,未必都是大話。


    至少張大官人、徐老板這幾個裁縫鋪子的大客戶,都對王家馬首是瞻。


    他們應該很樂意給王家小姐賣個好。


    裁縫鋪子定是要失去幾個大客戶了,不但如此,大概還會辭退佟秀。


    否則以後,連裁縫鋪子也沒有活路。


    隋準在意的是這一點。


    “我現在就去找我爹。還有姓張姓徐的,現在應當都和我爹在一塊呢。”


    “我要都同他們說了!”


    女子氣唿唿地走了。


    馬繡娘哭起來:


    “哎呀,這可怎麽辦呀,以後大老爺們的活,肯定不給咱們做了,咱們沒活路了。”


    然後又埋怨佟秀:


    “佟秀,你看看你闖的什麽禍,掌櫃的讓你主繡真是瞎了眼,你看把大家都害了!”


    其他圍觀的人,本是同情佟秀的,這會子也顯露出一些憤憤來,七嘴八舌地怨:


    “怎麽辦,王家不會真的不收咱們合河鎮的布了吧?我一家老小可都指著這塊過活呢。”


    “唉,那小哥剛才若是跪下就好了,不就是跪一跪麽,沒得惹惱了貴人!”


    “就是啊,真是個害人精……”


    佟秀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不發一言。


    隋準掃了大家一眼,語氣微冷。


    “現在王老板已經不收合河鎮的布了嗎?還沒發生的事,你們說什麽說?”


    “便是他真不收了,那也是姓王的作惡,關我們何事?”


    “我們分明是受害者,你們不去指責惡人欺壓百姓,反而指責我們沒有甘受他們欺壓!”


    利益跟前,果然人人自私。


    隋準冷眼看著,覺得十分可笑。


    佟秀很難過,自責道:


    “娘子,是因為我縫壞了她的衣裳,才害了大家……”


    那小二將袍子拿來的時候,佟秀本不願意接的。


    他見那料子不尋常,便是針腳也很特別,線又非常精致金貴,便想著不能用尋常補法。


    與其冒險,不如不做了。


    但那王小姐出了高價,小二舍不得那銀子,苦苦哀求佟秀。


    佟秀退卻不得,又聽王小姐說,尋常針線縫補也可,看不出來便成。


    他信了,就做了。


    誰知做好,王小姐翻臉不認了。


    一邊怪佟秀針線不好壞了她的衣裳,一邊否認自己說過普通針線也可用的話。


    即便有小二和其他繡娘從旁作證,也是徒勞。


    王小姐一口咬定,都是佟秀的問題。


    於是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所以說,從頭到尾,你壓根一點錯也沒有?”


    隋準聽完,動了怒。


    佟秀雙眼泛紅,拚命壓抑自己的委屈:


    “也是我自個兒手藝太差……”


    “你可別怪自己了!”隋準用手拭去他眼角的淚,嚴肅地說。


    “為什麽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已經一再拒絕,是她堅持要做,還給了你錯誤的信息。就算你不做,這衣裳不壞在你手裏,她這種無理鬧三分的性子,也是要怪你的。”


    “你一點錯也沒有,是她不講道理。”


    隋準撿起地上的袍子,拍了拍灰,仔細翻看:


    “一點縫補痕跡也沒有,這不是補得很好嗎?那王小姐真是雞蛋裏挑骨頭!”


    “不成。”


    他拉住佟秀的手:


    “我們找她去。她還好意思叫你跪下,明明是她應該跟你道歉。”


    “且補衣裳的錢還沒付呢!”


    他先是給狗子來福順順毛,從鋪子裏扯了塊碎布,給狗子嗅了幾下。


    那是其他客人拿來的今年的新布,據說要大量供往縣城的。


    隋準對來福低語幾句,拍拍狗頭。


    來福便搖著尾巴跑了。


    然後,隋準硬拖著佟秀,往鎮上最大的客棧走去。


    這幾日他也聽說了,王家的布匹商隊,把客棧都包下來,都住在裏頭呢。


    “娘子,還是不了……”


    一路上,佟秀掙紮著不肯去,他膽小不願鬧大。


    但隋準把小豬塞進他懷裏:


    “抱緊了!”


    然後連人帶豬,一起扛著走了!


    佟秀膽小,信心也少,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做錯一點兒,都憋在心裏難受。


    這些,隋準很清楚。


    今日之事,如果就這樣草草了了,失去一份活計事小,但佟秀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信心失去了,才是大事。


    隋準不願意讓佟秀沮喪,更不願意讓他覺得,自己的手藝很差。


    他家的小孩,是最棒的!


    兩人就這麽惹人注意地走過大街,走進客棧,正好見到王小姐在跟一個方臉的中年男子哭訴:


    “……爹,你可要為我做主呀……”


    那方臉男子,王老板,很是無奈,轉頭罵兩個小廝:


    “你倆怎麽迴事?不是讓你們看好小姐嗎,怎的為一點小事同人爭起來了!”


    兩個小廝唯唯諾諾,頭也不敢抬。


    王小姐淚眼朦朧,氣得跺腳:


    “爹,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問他們做什麽,你快些兒,把合河鎮這些破布都扔了,咱們迴家去,不要他們的了!”


    王老板頭大。


    他這個女兒啊,從小就被她娘慣得無法無天,是一點事也不懂。


    合河鎮這麽大的市場,能說扔就扔嗎?


    “生意上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王老板不耐煩道:


    “你不是嫌頭上的花不鮮豔嗎?讓丫頭陪著你去首飾鋪子,挑幾件合心的吧。”


    王小姐一聽不依了:


    “爹,你不疼我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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