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緣一直陪著重樂帝直到日落西山。


    重樂帝始終不肯迴去,千緣也有些著急了。


    會著涼的呀。


    但哪怕千緣在旁邊急得團團轉,重樂帝也一點感受不到千緣的存在。


    還是宮人去叫來了寧觀硯。


    寧觀硯一句話就讓重樂帝從屋簷上下來了。


    他說:


    “小殿下要是看到您這副樣子,該急哭了。”


    “陛下,您可以辜負自己,但是您忍心辜負小殿下嗎?”


    重樂帝隻覺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都被寧觀硯點了一下。


    寧觀硯是聰明人,怎麽會看不出來,自從幼崽離開後,重樂帝就完全是為了幼崽而活。


    之前重樂帝老是說“沒有幼崽活不下去”,但是在幼崽真的離開之後,一想到幼崽迴來看見他這副樣子會心疼,會難過,重樂帝居然也強撐起希望,年複一年守候在此。


    本來會想到死亡,但是小小的幼崽卻將死亡和重樂帝牢牢隔開了。


    千緣看著重樂帝總算迴到了偌大的空蕩蕩的宮殿,心裏更是止不住的疼,他很想哭著喊著叫爹爹,可是那個能讓他哭訴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


    千緣擦擦眼淚,咬牙繼續走。


    但是當千緣推開那扇屬於怪物家人的門時,當千緣看見爸爸和哥哥的身影的時候,千緣就再忍不住任何委屈,還是跟幼崽一樣,急急忙忙來到爸爸身邊,抱著爸爸的手臂嚎啕大哭。


    爸爸和哥哥都與家一起陷入了沉睡,似乎在千緣醒過來之前,他們也會一直保持著靜止的時間,等到千緣迴來,撥動光陰,迴到昨日。


    爸爸睡在幼崽的兒童床上,始終保持著一個環抱的姿勢。


    千緣直接鑽了進去,縮在爸爸懷裏。


    就算爸爸不知道,爸爸沒有起身安慰他,但是僅僅貪戀著爸爸的懷抱,就足夠讓千緣覺得安心,想要將一路上經曆的一切都傾訴出來。


    因為是家人。


    因為是雛鳥第一眼見到的家長。


    爸爸和哥哥重塑了他,養育了他,不管是邪神還是天災,千緣永遠都是爸爸的孩子。


    千緣將腦袋埋在爸爸懷裏,打算哭夠了再起來。


    但是小笨蛋沒有注意,他又把眼淚全部蹭到了爸爸的衣服上。


    他多想永遠隻做爸爸懷裏的幼崽,做一個不用經曆任何悲傷阻礙的孩子。


    但是幼崽終歸要長大。


    千緣哭了一會兒就得強迫自己爬起來,越過爸爸散在床上的手臂,下床推門繼續啟程。


    可是爸爸無意識伸出來的手臂都在懷抱著懷裏不存在的崽,因為床上手臂太多,千緣還是不可避免地踩到了。


    盡管知道自己影響不了在幻境裏的爸爸,但是千緣還是被嚇了一跳,連忙握著爸爸手道歉,又貼貼了好一會兒。


    然後千緣才轉身。


    他轉身得決絕,是害怕自己看見家人就會心軟想要留下,所以他沒有注意,爸爸的眉眼微動。


    下一秒,眼睛睜開了。


    ……


    千緣再一次闖入鏡子,他還沒有看見自己置身在哪,就感覺自己被蒙住了眼睛。


    “不要看。”


    “我隻是幻象,你不需要注視我。”


    對方平靜的語氣讓他稍覺安心,盡管現在千緣牢牢被他攏在懷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千緣沒有察覺到任何威脅。


    對方是在保護他。


    千緣突然感覺到有冰涼的發絲掃到他的臉頰,他愣了一下,突然心裏所想唿之欲出。


    “諾修斯……?”


    對方沒有迴應他,隻是在捂住千緣視線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吻。


    哪怕是幻境,幻境裏的他也仍舊愛著千緣。


    深刻地愛著。


    所以千緣的愛人,一定會帶著千緣殺出重圍。


    “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懼,等一會兒,等幻境的追查者離開,你就可以出去了。”


    用翅膀遮住千緣的人低聲說。


    於是還想著掙紮的千緣不動了。


    他老老實實待在諾修斯懷裏,聽著對方的心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緣保持著埋在對方懷裏的姿勢,覺得脖子都僵硬了,有些難受,隻能小小聲問:


    “諾修斯,他們還沒走嗎?”


    抱著千緣的人沒有迴答。


    “諾修斯?”


    感受到對方無意識在用力,將他越抱越緊,千緣便難受得掙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對方才鬆開他,語氣平穩:


    “嗯,走了。”


    千緣聽到聲音才意識到幫他的人又換了,他睜大眼睛,抬起頭,就望進了一雙異瞳裏。


    對方板板正正帶著軍帽,身上是厚重的軍裝製服和勳章,好像還帶著一點風雪裏的凜冽寒意。


    卻一點都沒有凍到千緣。


    周謹澤用披風裹住了千緣。


    千緣卻好像傻了一樣,目光隻是怔愣著追隨著對方。


    目不轉睛。


    周謹澤一挑眉,千緣這才意識到自己好久不見的第一麵就認錯了人,他霎時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可是周謹澤也不說話,周謹澤隻是對著犯錯的愛人垂下了眼眸。


    但是千緣明白,周謹澤是在等他去吻他。


    這是千緣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主動靠近周謹澤,踮起腳,吻在周謹澤的唇上。


    周謹澤加深了這個吻。


    在千緣被他逼到節節敗退的時候,周謹澤將一個冰涼尖銳的東西放在了千緣手心,然後握住千緣的手,舉起它——


    離開幻境的唯一方式就是破壞幻境。


    可哪怕是幻境裏的周謹澤,都不願意讓千緣下手傷害他的至親至愛。


    所以,周謹澤會帶著千緣,如同一曲浪漫的舞步,如同謝幕時的愛意絕唱,引導他將匕首刺進自己的心口。


    千緣在意亂情迷中睜開眼。


    可是周謹澤根本沒給他轉移注意力的機會。


    周謹澤已經吻遍了千緣的靈魂。


    “我愛你,明天見。”


    周謹澤若有若無的歎息消失,千緣懷裏的溫度也一並離開,他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幻境。


    但是時千惜和伊利亞還在被幻境裏的詭怪追擊著。


    它能夠不斷放大人類內心的怯懦和恐懼,就算伊利亞他們刀槍不入,也還是不免受到影響。


    就在此時,一隻素白的手臂突然從背後襲擊,捅破了詭怪的腹腔。


    然後一條凝聚著金黃龍氣的龍飛騰而來,吞雲吐霧,讓對方被風雨凝成的刃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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