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澤金本人都沒想到,他和千緣的故事能以這樣的形式流傳下來。


    不如不傳。


    澤金被拖著上了馬,隻能遙遙看見千緣的一個背影。


    重樂帝之前就差衝鋒上陣了,現在好在找到了小殿下,才終於願意上了馬車,被侍衛們嚴加守衛。


    剛才陛下一個人騎馬騎得飛快的樣子,真是讓侍衛們心驚膽戰,若是被那群臣子知道,還不知道要怎麽念叨陛下。還好小龍殿下被找迴來了,不然朝堂真的會雞犬不寧。


    但是被他們給予希望的小殿下,現在正被爹抱到榻上,裹著披風不願意露臉。


    重樂帝將小家夥的衣服撈了起來,從頭到尾檢查一遍,確定他沒有受傷,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才慢條斯理看向顧頭不顧尾,用披風罩著腦袋的千緣。


    “把臉遮著幹什麽?”


    小家夥小聲說:“是不是我突然長大了,爹就不喜歡我,不想要我了?”


    重樂帝知道是他剛才那一通脾氣將千緣嚇到了。


    但是這小家夥也確實該罰。


    一點都不乖。


    不聽話。


    重樂帝一隻手支著下巴,垂眼看著攥著衣擺緊張兮兮的少年。


    他幹淨的、單純的孩子。


    重樂帝伸出手,將千緣手裏的披風扯掉了。


    他捧起千緣的臉,仔細看看自己孩子現在的樣子:


    “孤怎麽會不要你了,孤早就說過,隻會有你一個孩子,隻愛你。”


    “孤一眼就認出了你。到底是誰不聽話,被人騙了跑出去?”


    千緣在爹這裏,似乎永遠是一隻需要保護的,孱弱的雛鳥。


    重樂帝伸出手,小家夥就立刻撲了上去,嘴巴撇了下來開始告狀:


    “其實我隻是吃多了一點點,但是沒想到肚子消化不了,人形也變成長條條了!我們路上還遇到了劫匪,弄得馬車都壞了,走了好遠的路迴家……”


    小家夥在爸爸麵前,永遠是這樣活潑生動,嘰嘰喳喳的樣子。


    像是每次受了委屈就汪汪跑迴家哭得小狗。


    重樂帝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意味不明。


    他原本還在想,孩子長大了該怎麽教養,會不會如同他當時的兄弟那樣,有了自己的想法,開始叛逆。


    但千緣不會,千緣已經被爸爸們養成了爸寶崽。


    不管在外麵是多大的妖怪,多大的邪神,迴來了都要找爹告狀。


    他摸了摸千緣的腦袋。


    小家夥抱著爸爸的腰,窩在爸爸的懷裏,哭得累了就睡了。


    看出來一路奔波,還是把千緣累得夠嗆。


    不過小家夥不管多遠,跨越多少的阻礙,都仍然想著要迴家,迴到他身邊。


    千緣不會離開他,會永遠陪伴著他。


    想到這裏重樂帝才感覺到了一點少有的愉悅。


    他用指腹給小家夥擦掉了眼角的眼淚,給千緣點了助眠的香薰。


    他很高興千緣會這樣依賴著他,真切的愛著他,盡管他們並不血脈相連……


    但是重樂帝想到這裏,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他不明白,為什麽還有人企圖帶走屬於他的孩子?


    僅僅是因為一個血脈不同嗎?


    流著相同的血,還不是仍然相互殘殺,恨不得將兄弟親自送進地獄。


    不過,既然他們有這樣的想法,重樂帝就要抹消掉,讓這些想法全部消失。


    他拿起旁邊雕著龍紋的銀色匕首,在確認千緣睡熟了之後,輕輕撈起千緣的手腕,在小家夥的手腕內側割了一道血痕。


    動作極致輕柔。


    而他也在自己手腕內側割開了口子,然後他和千緣十指相扣,血液便連在了一起。


    以後,他們就是真正的父子,血脈相同的父子。


    哪怕是輪迴轉世,他也會庇佑千緣的靈魂,保護他不受雨雪風霜,不受任何傷害。


    他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當千緣的父親。


    血液漸漸融合,等重樂帝覺得足夠了,他才仔細給千緣擦拭幹淨,抹上了肉骨生肌的丹藥。


    明明是重傷才能使用的秘藥,是先帝在世前煉製出來,想要求得長生不老的,卻被現在的重樂帝用來給孩子治療小小的傷口。


    他的愛子之心,太過深厚。


    千緣甚至不知道他爹趁著他在睡覺做了這樣的事,小家夥就覺得自己在做夢的時候被螞蟻偷偷咬了一下。


    小家夥皺了皺眉頭,在夢裏似乎都想好了該怎麽找爸爸告狀。


    重樂帝給他揉了揉手腕,千緣的眉心就自動舒展開了,他伸出手,自然地揪住爸爸垂下來的一縷頭發,感受著爸爸發間的冰涼與氣息,這樣下意識的動作像是已經重複了許多遍,形成了本能的記憶。


    重樂帝垂眸看著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很久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麵,他已經像這樣緊緊地親密地擁抱過他,將他捧在手心裏,揉進骨血裏養育,看著他一點點成長。


    什麽時候,他的幼崽就成了清朗挺拔、朝氣十足的少年?


    他希望他的孩子永遠都不要長大,又希望他的孩子長成比所有人都光風霽月的樣子。


    “陛下。”


    安靜上來的寧觀硯壓低聲音:“陛下,按照您的吩咐,已經將西域二王子打點好,現在就派人將他送出大虞。”


    重樂帝:“知道了,聲音小些,免得將他吵醒了,又來跟我鬧。”


    寧觀硯聞言,也不由自主看了陛下懷裏的小殿下一眼。


    當真如同落入人間的一輪清月,若是他自己的孩子如此,肯定也是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配他,亦不舍他就這麽離自己而去。


    寧觀硯雖然沒到帶孩子的歲數,但好像因為教千緣教得久了,也跟著變成了老父親的心態。


    一些未婚但帶娃經驗豐富的大臣。


    以後寧丞相如果進入婚配市場一定很搶手。


    話說迴來,向來高處不勝寒的重樂帝如今有了一個軟肋,居然也會對著寧觀硯問出那樣的話:


    “孤,是個好父親嗎?為什麽當我看見他長大的模樣,會這麽五味雜陳……我隻是希望,他能永遠陪著我,這樣想來,我似乎也成為了他的枷鎖。”


    “我想送他飛翔,卻又想他一直都是孩子的模樣,這樣我就能一直為他遮風擋雨,能將他護在我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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