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駭然轉身,誰也沒想到會驚動車禦離。


    隻見他驅動著輪椅劃破夜色,緩緩靠近,那些難聽的議論如同惱人的飛蟲,在車禦離強大的光環下,被焚燒殆盡。


    “少爺……”


    “少爺!”


    “少爺您怎麽來了?”


    大家恭敬地向車禦離問安,剛才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吳維,現在麵色如紙,那一臉無賴變得倉惶驚懼,嚇得腿一軟,跪倒在草坪上。


    車禦離冰冷的目光從在場的人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縮成一團的時語音身上,眉峰一蹙,隱隱有驚雷欲破的前兆。


    管家最了解車禦離的性格,他雷霆一怒恐怕今天在場的人都要糟糕。


    管家連忙戰戰兢兢地上前匯報道:“少爺,您別動怒!就是兩個下人胡鬧,我馬上把這事解決了,不敢打擾你休息。”


    車禦離不冷不熱地說道:“現在已經打擾我了。”


    誰也聽不出他的情緒,但是莫名就覺得周圍的氣壓都低了下來。


    管家的老臉一皺,摸不清這位大少爺打算怎麽辦。但他知道車禦離喜歡清靜,於是想了想先開口對周圍那圈人揮了揮手:“你們都迴去,該幹活幹活該睡覺睡覺!別在這杵著了!”


    那些看戲的人瞅著機會連忙想溜,誰知車禦離微一抬眉,淡淡砸出兩個字:“慢著。”


    “剛才有人提到了我。”車禦離形狀完美的薄唇,吐出的話卻猶如撒旦般懾人,“自己站出來,都說了些什麽?”


    那幾個人經常和吳維一起幹粗活的男仆,霎時被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們的本意是落井下石,想羞辱時語音,所以才提到她和車禦離的緋聞,以及說了些車禦離滿足不了她的渾話。


    誰知道正主會出現在這裏!


    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沉重覆蓋在那幾個人的心頭,他們相互覷著,誰也不敢先開口認罪。


    除了被往事魘住的時語音還埋著頭在發抖,其他人都如同冰雕一般動也不能動。


    “我的耐心有限。”短短幾個字,由車禦離低沉的嗓音說出來,像催命符一般。


    其中有一個人就受不住那份壓迫力,“噗通”跪到車禦離的輪椅麵前:“少爺!少爺,我認錯!我糊塗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都往外說!”


    那人往吳維身上一指:“那些不敬的話都是吳維傳出來的!他不是個好東西!敢議論主人家,您瞧他辦的都是什麽混事!”


    人就是有這樣的心理,一旦找到一個能頂罪的,大家就會把事都往那個人身上推,隻要那個人身上的罪夠大,主人家就不會追究其他人無關痛癢的小錯。


    所以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聲討吳維。


    “平時幹活就老偷懶!”


    “居然大庭廣眾做出這種下流的事,我看他就該抓起來!”


    “喜歡小雨,人家不理他,就在背後造謠,真該死!”


    “我看小雨人家挺好的,根本不可能和少爺有什麽……”一個胖胖的大嬸一時嘴快說了不該說的話,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驚慌地去看車禦離的臉色。


    但是車禦離的注意力並沒有在他們這些人身上,聽到這些人七嘴八舌提到時語音,他皺著眉頭看向縮在角落裏那小小的一團。


    那是一個被外界攻擊,尋求自我保護的姿勢。


    車禦離那顆強大又堅硬的心髒,像是被人用一根蘸了醋的針紮了一下。


    他生來鐵血,殺伐果決,鮮少被兒女情長困住他在事業上闊步征伐的進程,所以並不知道此時的這一點點疼中帶酸的滋味,大概就是心疼的前兆,叫做同情。


    車禦離抬了抬手,一個簡單的手勢就讓所有人的推諉和解釋都停了下來。


    他沒那閑心去管這些瑣事,也不想聽這些閑雜人等的廢話。


    他聲音不溫不淡,威嚴中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刻薄:“看來是我昏迷太久,所以大家都忘了規矩。”


    “管家。”


    花白頭發的管家立刻應道:“在!”


    “該換的人都換了,車家不缺這點遣散費。”


    管家楞了,沒想到車禦離醒來以後第一次大動幹戈,竟然為了這些閑言碎語,就要把用慣了的老人大換血。


    “這,少爺……”他想勸兩句,然而車禦離顯然已經耐心耗盡,眼神如刀,掃一圈周圍噤如寒蟬,隻覺得自己身上比寒冰更冷。


    管家隻好改口:“那我讓大家退下了?”


    “嗯。”車禦離像看垃圾一樣看了一眼吳維:“把這個人也帶下去,綁起來扔到地下室關一夜,明天我親自處理。”


    “……是,是!”


    管家連忙支使兩個壯漢拎起吳維就走,那群看熱鬧的幫傭也很快散去。


    花園裏隻剩下車禦離和時語音兩個人。


    從始至終,車禦離發落那些人的時候,時語音都沒抬起過頭。


    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她蜷縮著,躲在自己的世界裏。


    車禦離的輪椅從草坪上壓過,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就靠近了時語音。


    他的影子將時語音籠罩起來:“你要蹲在這裏過夜麽?”


    低磁的聲線乍一聽和剛才發落人的時候沒什麽區別,還是那樣金玉一般的清冷高貴,然而,內裏的剛硬冷冽褪盡,居然有一點溫度。


    可是時語音依然一動不動的,那微微發抖的樣子在夜色中不明顯,連車禦離也沒有看清楚。


    他沒那麽好的耐性,等上片刻已屬難得,然後便伸手去抬時語音的下巴,以霸道不容拒絕的姿態把時語音的臉抬了起來。


    盈盈的月光下,那張小臉青青紅紅的,是被吳維粗魯的動作弄傷的痕跡。


    然而,令車禦離真正眼神一暗的,是時語音濕淋淋的眼尾,那裏泛著紅,透露出無比的脆弱和頹然,像不堪暴雨的海棠花,搖搖欲墜。


    時語音猝不及防被車禦離抬起了臉,下一秒猛地撇過頭,想要掩飾自己的失態。


    是的,她哭了。


    不僅僅是因為吳維今晚的粗暴行徑,更是因為此夜的難堪與三年前走投無路的畫麵重合。


    這三年做小伏低地給人做護工,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段榮耀與落魄交雜的時光。


    但是,其實並沒有。


    時語音在車禦離麵前一直是淡定沉靜的,甚至有時候逼急了還有些逾矩的囂張。


    一個一直堅強淡定的女人偶然流露出來的脆弱,居然讓車禦離愣住了。


    如果說剛才隻是酸中帶一點疼,那麽此刻,車禦離不能否認,在時語音的淚眼中,他心軟了。


    “哭什麽?”頓了頓,車禦離低沉的嗓音裏無端溢出一線寵溺,“少爺這不是給你出氣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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