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聲由遠及近。


    很快,兩輛警車護送著一輛中巴,緩緩駛入林城壟溪煤礦。


    車停穩後,鍾正國立馬起身。


    “鍾書紀!”


    李秘書忽然喊了一句。


    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機,示意有重要電話。


    鍾正國立馬重新坐下來。


    “誰的電話?”


    “省紀監張書紀,說有緊急情況向您匯報。”


    鍾正國接過手機,擠出一絲微笑。


    “喂老張,是我,對,我已經到林城壟溪煤礦了,馬上準備下車,有什麽事,你長話短說。”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原本還微笑坐著的鍾正國,猛的站了起來。


    幸虧這中巴車,是特殊定製,座椅上方沒有行李架,否則絕對會撞頭。


    而注意到嶽父如此這般緊張神情,侯亮平頓時有些擔心。


    心裏不禁暗想。


    難道還有比這礦難,更嚴重的事?


    該不會是梁群峰,突然傷情惡化了吧?


    昨晚梁群峰出事的時候,他和嶽父鍾正國在火車上。


    一路上,手機基本沒信號,父子倆白天逛大集累得夠嗆,所以睡得也比較早。


    還是早上到了京州火車站,才得知昨晚梁群峰不慎摔傷住院,不僅鼻梁骨粉碎性骨折,還造成了顱內創傷。


    又是漢東省長趙立春,得知消息後果斷下令,竭盡全力抽調省城最頂尖的醫護人員,連夜救迴了他一條命。


    那麽現在……


    到底什麽情況?


    “那個梁璐,是不是有什麽大病?精神沒問題吧?”


    “大白天在醫院裏向醫生送紅包,還每人送十萬,虧她想得出來!”


    “還有那個梁煒,他怎麽會跟通緝犯何彪走到了一起?還又帶著一箱錢來醫院,他們是想幹嘛?還想給醫生們多送點錢嗎?真是無法無天啊!”


    鍾正國氣憤不已。


    而旁聽的侯亮平,被驚得嘴巴能塞下雞蛋。


    給醫生送紅包,雖然並不罕見。


    但每人送十萬……


    這未免也太嚇人了吧!


    十萬啊!


    自己和妻子鍾小艾,一年不吃不喝,都攢不下這麽多錢。


    結果呢?


    人家梁璐,卻能給每個醫生送十萬!


    居然還嫌送的不夠多,梁煒還帶著何彪,又帶了錢到醫院。


    我的媽呀!


    這就是傳說中,家風清廉的梁家?


    這就是兩袖清風、公正廉明三十餘年梁書紀,教導出來的好子女?


    一時間。


    侯亮平感覺自己的人生觀,都被徹底顛覆了。


    也難怪嶽父,會如此氣急敗壞。


    這事擱任何人身上,肯定都會氣得夠嗆。


    因為嶽父是那麽信任梁群峰,之前還一直力挺支持他順序接任漢東一把手。


    結果卻是如此打臉。


    估計現在,嶽父恨不得宰了那對奇葩姐弟。


    畢竟昨天,嶽父才被葛老罵得夠嗆。


    發生礦難沒有第一時間來林城現場,而是迴燕京過節逛大集了。


    一旦讓葛老知道,嶽父極力推薦的梁群峰,家屬竟然這種貨色……


    “完了!”


    “嶽父肯定又要被罵了!”


    “梁家這對奇葩姐弟,真是該炮決啊!”


    侯亮平心裏正暗暗嘀咕。


    而鍾正國已經氣得有些發抖。


    “查,嚴查到底!”


    “不管牽扯到誰,一律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何彪的非法小煤礦,才害死了那麽多礦工,梁煒居然跟他混在一起,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


    掛斷電話,鍾正國將手機遞還給李秘書。


    “爸,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自己身子。”


    侯亮平連忙起身,擰開蓋子遞上保溫杯。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我以前那麽相信他,相信他們一家子,結果……唉!”


    重重歎息一聲後,鍾正國接連深吸了幾口氣。


    “也好,揮淚斬馬謖,老子正好拿他梁家平民憤!”


    說到這兒,鍾正國瞥了一眼侯亮平。


    “你就不要露麵了,在車裏待著,免得讓人誤會。”


    侯亮平會心一笑。


    他當然知道,自己出現在如此公共場合。


    別人並不會認為自己是鍾正國的女婿,會誤以為最高檢來人了。


    那可就真的是火上澆油,愈演愈烈了。


    “放心,我保證不下車!”


    鍾正國抬步走向門口。


    李秘書趕緊拿過保溫杯跟上。


    坐在車內的侯亮平,輕輕掀起窗簾一角。


    透過單向透明的隱私玻璃。


    隻見在眾多媒體長槍短炮般,各種照相機攝像機拍攝下。


    嶽父和趙立春等人握手後,立馬去看望遇難礦工的家屬。


    放下窗簾,侯亮平往後仰靠椅背。


    “師傅,你下去活動活動吧!”


    “嗯,好的。”


    司機很懂事的下了車,而且還沒熄火。


    讓車內空調一直開著,始終溫暖。


    拿出手機,侯亮平給‘老婆大人’打了過去。


    “喂老婆,我們到礦難現場了,跟你說一件你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的離奇事……”


    很快,侯亮平便用調侃的語氣,講完了整件事情。


    當然最後,還不忘奚落一番。


    “我相信梁書紀的為人,他肯定是清廉的大半輩子。”


    “可惜啊,快退居二線,卻被子女給坑了,真是典型的坑爹呀!”


    電話另一邊的鍾小艾,疑惑不已。


    “天啊!他倆脖子上,長的是腫瘤嗎?”


    侯亮平哈哈大笑。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梁璐老師,你知道的呀!”


    “當初為了得到祁同偉,那可是絲毫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和議論,愣是活生生拆散了祁同偉和陳陽。”


    “說到這兒,我突然有點同情我師哥,他不屈從於梁璐,就被分配到偏遠司法所,哪怕身中三彈成了緝毒英雄,依然得不到提拔重用。”


    “他可是全村第一個大學生啊!吃別人的剩飯,穿別人的舊衣服,好不容易才考上了漢東大學,連學費生活費,都是村民們一塊一毛湊的。”


    “他背負了全村人的希望,本想出人頭地,結果卻被梁璐整得前途灰暗,所以這麽一想,我突然覺得他在操場上當眾向梁璐下跪,真的是被逼無奈。”


    “否則以梁璐的性格,隻要梁家還有權有勢,祁同偉就永無出頭之日,而為了滿足個人喜好,就能如此任性的她,今天幹出這種奇葩事,倒也不足為奇!”


    聽完丈夫的分析後,鍾小艾悠然一笑。


    “可惜了啊!”


    “他這一跪,隻換來了短短幾年的平步青雲。”


    “如今梁家徹底完蛋,他這個女婿,又豈能逃脫?”


    侯亮平冷笑不已。


    “那也沒辦法!”


    “正如那句經典名言,命運所有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他向梁璐當眾下跪求婚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就已經和梁家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也一損俱損。”


    道貌岸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


    侯亮平絲毫沒有想過,他步步高升,不也是因為他是鍾正國女婿嗎?


    嘲笑祁同偉,和梁家捆綁在了一起。


    卻沒意識到,他和鍾家,不也是一條船上的嗎?


    ……


    京州人民醫院。


    一輛從呂州駛來的奧迪轎車,即將駛入門口的時候忽然急轉。


    轎車很快提速,匯入車流,遠離醫院。


    迴頭看了一眼,漸漸遠離的醫院。


    拿著手機的高育良,緩緩坐下。


    心髒像是不受控製般,瘋狂跳動。


    過了好一會兒。


    他嘴裏才蹦出了謝謝二字。


    “前麵江邊公園,靠邊停車,我下去透透氣。”


    高育良吩咐一聲後,便暗暗喘息。


    等車停下後,他自己主動開門下車。


    冷冽的寒風吹來,頓時讓他清醒了不少。


    雙手揣兜,慢慢踱步來到江邊。


    扶著冰涼的欄杆,看著遼闊的江麵。


    高育良忐忑不安的心,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


    “當初我義正辭嚴,拒絕審批他們姐弟倆的湖上美食城項目,原以為他們會狠毒了我。”


    “沒想到,他們並沒有因此記恨我,任由我跟著梁家一起沉淪下去,反而關鍵時刻拉我一把!”


    高育良露出一抹慶幸的微笑。


    寒風凜冽,枯葉飛舞。


    高育良轉身離去。


    奧迪很快返迴呂州。


    當晚,他一宿沒睡。


    迴憶了與梁家之間的所有過往,寫了一份材料以備隨時傳喚。


    接下來幾天。


    反貪風暴,席卷漢東。


    不斷聽說有人被帶走,還有人跳樓。


    然而……


    被梁群峰提拔重用,從大學教授很快變成呂州書紀的高育良。


    卻像是被遺忘了似的,直到他到京州參加大會,也沒有人找他談話。


    當大會投票選舉趙立春為書紀之時。


    高育良沒有絲毫猶豫,摁下了讚同按鈕。


    熱烈的掌聲中。


    坐在一旁的李達康,忽然湊近。


    “今日一別,以後就不會常相見啦!”


    “為什麽?”


    “趙書紀點將,讓我去林城,引水造湖,幹出一番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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