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雍州是舊魏的稱唿,齊承魏製,沿用了這個稱唿,周國則命名為絳州。


    它處在周齊兩國的邊界線上,與晉州、洛州、南汾州一起,二國圍繞這幾州發生了數十次大小戰役,鮮卑勳貴就在晉陽上備戰北朝新秩序,讓高歡欲仙欲死的玉璧城,就在東雍州西南的勳州。


    而今東雍州被西賊侵占,周將薛禹駐守柏穀城,旁邊還有曹迴公與其遙相唿應,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也是齊國需要的戰略要地。


    “是……孩兒想立些軍功,不然怕眾將對孩兒不服。”


    “哪個敢不服?!讓他站在我麵前,親口跟我說不服你!”


    高洋聞言頓時怒罵,但罵完之後也是無奈,高殷說的是事實,就算是高洋自己,許多將領也是口服心不服,隻是不能反抗罷了,對懦弱的高殷更是不屑一顧。


    他閉目輕撫自己的皮肉,略略抓撓,好一會兒才問:“你看上誰了?”


    高殷沉吟片刻,緩緩說:“通直散騎侍郎孝瓘,及安德王延宗。”


    “延宗?”


    高洋皺起眉頭。


    孝瓘就是高澄的第四子高長恭,安德王則是高澄第五子高延宗。高延宗頗受高洋的寵愛,雖然不是高洋的親子,但勝似親子。


    當時高澄遇刺,高延宗才五歲,由高洋代為撫養,到三年前的天保六年,高延宗還經常坐在高洋肚子上,甚至讓高延宗撒尿到他的肚臍裏。


    高洋特別喜歡高延宗,抱著他說:“天下可愛的孩子就這麽一個。”


    這裏也可以看出高長恭不受寵的待遇,通直散騎侍郎隸屬集書省,是皇帝的侍從顧問機構,掌規諫、評議、駁正違失等事,官位從五品上,對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說不可謂不高。


    然而高長恭可是齊國宗室,而且還是原先該繼位的正主、文襄帝高澄之子,即便是庶子,也不該這麽低。


    他的大哥高孝瑜,在東魏時期就封了河南郡公,齊國建立後的第一年七月就進封河南王,二哥高孝珩封為廣寧王,三哥高孝琬是河間王。


    哪怕是他的五弟高延宗,也被高洋親自問說想要做什麽王,高延宗說自己想要做衝天王,高洋就讓楊愔安排,楊愔說天下沒有這樣的郡名,高洋便說希望高延宗安於德行,封了安德王。


    與兄弟的四個王爵對比,高長恭的這個通直散騎侍郎就顯得寒酸可憐。


    這個時期的高長恭,根本就無人在意,完全可以拍一部《被人嫌棄的長恭的一生》。


    對於孝瓘這個名字,高洋還要想一會兒,才恍然:“是那個庶子啊。”


    高洋有些糾結,不是討厭還是喜歡的問題,他就沒在意這個子侄,哪怕他是大哥的孩子,自己也沒記住。


    太子想要,就讓他帶走吧,不過延宗自己甚是喜歡。


    “延宗還是留在我的身邊,至於孝瓘……封個公,給些待遇,你就用著他吧。”


    高殷大喜,北齊三傑之一,未來的蘭陵王,就這麽入自己麾下了,但是還不能笑,要忍住。


    “孩兒謝過父皇。”


    “嗯。這兩年你好好整軍,有一支軍隊,說話才有底氣。等你把握住了,再讓你去戰場上試試膽,曆練曆練。”


    高洋喚來人,拿起筆墨,忽然有了新打算,讓人把高殷獻上的羽毛筆拿來,在上麵細細寫上封高孝瓘為樂城縣開國公,進上儀同三司的內容。


    “用著著實不錯。”


    高洋頗為滿意,又問道:“還有何事?”


    “民饑無盛世,兵精必糧足,孩兒覺得這治國理政,莫過製定律法、囤積錢糧。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若是再法度嚴明、依法治國,則我齊國將大興於世,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一統天下?


    高洋微微有些錯愕,這種夢想在他剛剛登基之時還會做,然而此時他已經將這種心思丟棄多年,內心還暗暗嘲笑。


    九年前,高洋也不過二十四歲,眼前這個少年,儼然就是當初那個天命加身、誌得意滿的自己。


    隻是美夢人人都會做,如何實現,才是重點,高洋飲了一口酒:“說得倒是好聽,如何衣食足?如何倉廩實?如今我大齊的法度,還不夠嚴明麽?”


    高殷抬起頭,緩緩擠出兩個字:“難說。”


    高洋哼了一聲,等他說下去。這些大道理誰都知道,具體如何實行,能不能實行才是重點。


    “孩兒有兩個想法,一是重新定製我大齊的律法。後漢末年,劉璋敗給漢昭烈帝,諸葛武侯入蜀,以嚴刑峻法治川,川中怨人極多,法正便以漢高祖劉邦約法三章之事遊說武侯,武侯卻說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武侯認為,當時的形勢與秦末不同,劉璋昏聵無能,他主政蜀地以來,沒有製定行之有效的法律,而且不修德政,沒有威刑。因此蜀地大族專權自恣,君主的話語漸漸被大族的專擅所替代。所以蜀地實行嚴刑峻法,恰巧能糾正這種政治形勢。


    “因此武侯雖然是法令嚴明,蜀漢卻能長治久安,武侯去後,費禕主政,采用姑息寬赦之策,蜀漢卻因此國勢不振。兒以為,蜀國之舊勢,恰如我大齊而今之局麵。”


    高洋深以為然地點頭。


    當初神武帝高歡的麾下將士貪汙成性,賄賂取利之風漸漸盛行。杜弼曾勸說高歡整改這一局麵,高歡卻說天下渾濁動亂,貪取財利的習性已經養成,如果他急於整頓,那沒有了利誘,士大夫們會投奔南梁的蕭衍,將領們則會投奔西邊的宇文泰,讓他等一等,以後再研究這個事。


    沙苑之戰開戰前,杜弼又請求高歡清理腐敗分子,高歡這次連話都不說,讓軍士們拉弓上弦,拔刀挺矛,讓杜弼穿過刀劍之路,刀劍在杜弼的皮膚上掠過,嚇得杜弼戰戰兢兢汗出如漿。


    高歡告訴他,這些都沒打在你身上,你就怕得魂飛膽喪,而將士們麵對這些,卻舍生忘死地建立功勳,雖然他們貪鄙成性,卻還要靠他們發揮作用,杜弼才無話可說。


    “然而這是神武帝創業時根基未穩,才不得不做出的妥協。現在我大齊已立,根基初立,父皇您禦駕親征,打出威名,所以無需擔憂。”


    “各國都在休養生息,西賊宇文泰剛死不久,其子宇文覺作為傀儡上位,其侄宇文護把持朝政,廢殺宇文覺,迎接宇文毓繼位,現在西賊內部人心惶惶,想要穩定還來不及,宇文護作守戶之犬尚可,沒有與我國開戰、以軍功換取威望的才能和魄力。”


    “南朝因侯景之亂而自顧不暇,陳賊雖然僥幸取勝,也不過是苟延殘喘。他們篡奪梁室,人神共憤,王琳擁戴永嘉王接續梁統,繼續與陳國作戰,有我齊的幫助,陳國也是不得安寧,南朝分裂成數塊,短時間內已無威脅。”


    “既然如此,當初神武帝所說的南奔蕭衍,西投宇文泰之事就不會發生了,即便有些許異動,也不會動搖我大齊根基,父皇休養生息數年,恰是革新之時!”


    高洋心下大震,這雖然是他們齊國上層的猜測,但也是得到了眾多情報才能下如此判斷的,尤其是對南朝的分析,高殷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見識,若非幕後有人指點,就是天賦異稟。


    “蜀漢有《蜀科》,晉有《泰始律》,舊魏有《太和律》,我大齊也該有一部配得上新朝的律法,以示我大齊新創革命,世道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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