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窩心的玉兒呀,真是要讓我老婆子心疼死才算罷休。”賈母聽了這話,愣了好一會兒神,才開口。


    賈母沒有忘記賈敏,但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年關將至,家裏喜氣洋洋的準備著過大年,她總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在這時候提起思念女兒的話來。


    黛玉就不同了,敏兒是她的母親。


    黛玉如今身在林家,沒什麽好避諱的。


    賈敏生前是林家主母,別說她的女兒在年前去道觀給母親做法事,便是大年初一去祭拜,那也是正當的。


    賈母本來對黛玉還心有怨懟,此時已經滿是心疼,恨不得立刻將黛玉摟在懷裏,慟哭一場。


    因為將要年節,林家人過來送節禮,特意不提黛玉的去向,那也是怕提起來的話,自己傷心難過吧。


    賈母心裏懊悔,今天幾次三番讓人去林家請黛玉過來,這孩子會不會多想?會不會因為覺得沒有過來,自己往後就不疼她了?


    此外,說起來黛玉還有不到半年就除服了,林如海也是為敏兒守了三年,明年林如海是否會商議續弦一事?


    賈母心裏麵一直有一個懷疑:這原紅蕖跟著黛玉,雖然是做教養嬤嬤,但實際上林家在京城當中的大小事務都是由她最後決斷,莫非等黛玉的孝期一過,這原紅蕖難道要給林如海做填房不成?


    不過原紅蕖小門小戶,連個娘家也沒有,聽說在揚州時候還惹過官司被下了大獄,這樣的身份怎麽能配得上林如海呢!


    如果不是原紅蕖的話,林如海續弦娶了旁人,隻怕黛玉的日子要不太好過了。


    眼前就是現成的例子:璉兒的生母張氏去了之後,老大續娶了邢氏,對璉兒不管不問,隻管著自個兒摟錢。


    若不是還有自己看顧著璉兒,隻怕璉兒連成年也到不了。


    賈母想到這一節,心裏更痛了,想到如果黛玉往後受繼母的磋磨,那該如何是好,還是要將她接到府裏麵才行。


    而且往後林如海續弦了,那林家就和自家又遠了一層,隻怕往後會遠走越遠......若是黛玉能在自家裏麵,林如海少不得就會顧及一些,也不會和自家太遠。


    賈母想著這些事情,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會兒。


    榮國府家大業大,各種關係網人情往來也多,年前這些天從上到下都不得閑。


    賈母第二天卻還是抽空,讓琥珀和瓔珞兩人帶著一車的禮物給送去了林家,說是給黛玉的小玩意。


    眼見明日便是除夕,外頭處處張燈結彩,時不時還能聽到調皮小孩兒燃放爆竹的響聲。


    林家沒有十分布置,不過是做了些簡單裝飾,各處放了些新鮮的盆栽綠植,有些新鮮意思也就罷了。


    紫鵑一早上去了史侯府下帖子,不想這會兒竟然帶著史湘雲和她的丫鬟翠縷幾人,一同迴來了。


    “姑娘你瞧,誰來了?”紫鵑打了簾子探頭進去。


    黛玉正在逗鸚鵡,那鸚鵡猛聽到紫鵑的聲音,激靈一下飛了起來,撲棱棱地“渣渣”亂叫,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一首詩背得倒是流暢。


    黛玉沒留心鸚鵡背了什麽,卻聽到門口爽朗的笑聲,


    “林姐姐家這鸚鵡好生有趣,李太白和孟山人的詩竟然被它組合的嚴絲合縫兒。”


    “湘雲妹妹來了,真是,你們也不早點說一聲,我是要到門口處去迎妹妹的。”黛玉欣喜,忙快步走過來,攜了湘雲的手,到暖爐前坐下,


    “再也想不到,竟然真的能夠請了你來。我都不抱希望年前還能與你一見了。我想著要是你家裏麵忙,就隻能等過完年咱們再續。”


    “家裏麵那些繁瑣的事情,也用不上我插一絲手,嬸娘讓我旁邊靜靜瞧著,等長大一些再帶著我一起布置。我看著無趣極了,幸好你給我下了帖子來,要不然悶也要悶煞我了。”


    “我這自從迴來都還沒有請你過來一次,真是不該。”黛玉歉意笑說。


    “我都想著你是不是迴家之後,就樂不思蜀了,全然忘記還有一個妹妹了。”湘雲假意嗔怒。


    湘雲接到帖子很是歡喜,她嬸娘見是林家的帖子,也沒有十分拘束她,便讓她跟著林家的馬車出了門。


    史湘雲和黛玉一見如故,原先在榮國府的時候,因為相似的身世,更是容易共鳴,兩人一向是無話不談,很是投契。


    “林姐姐,我聽老太君說,你有日子沒有去過那邊府裏了。可是上次寶玉得罪了你?下次咱們再捉弄他一迴,給你出氣。”


    兩人笑鬧了一陣,湘雲想起在榮國府時候,老太君幾次過來請黛玉,結果都沒有請到人,寶玉更是怏怏不樂,聽說寶玉後來還被二老爺給罰寫大字,大過年也不許他出門,真是可憐。


    “昨日和嬤嬤去了城外的空雲觀,便沒有去外祖母那邊。等過年時候我再去給外祖母拜年就是。”黛玉神色淡淡的,不想多說。


    在榮國府,遇到節氣時候,她想要祭拜母親,想著那不是自己家裏,諸多不便,總是感覺心有遺憾。現在迴了自己家,自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但是這話也不能再湘雲跟前提起,她父母雙亡,如今尚且寄居在叔父家裏。不過好歹叔父家要比外祖母家,那是更近一層的。


    “今天你來這一日,不到晚上我是絕不會放你迴去的。你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盡管和我說,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那是自然,我想念你家廚房做的美味佳肴,想的都瘦了。”湘雲十分誇張,“你看看我臉頰上的肉,是不是都少了。”


    黛玉還真的認真端詳了她一會兒,然後認真說,


    “雲妹妹,你這是抽條了,臉上的嬰兒肥消了一些。哎呀,雲妹妹要長成大人了呢!”


    湘雲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才笑道,


    “林姐姐,你又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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