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天邊一絲晚霞也沒有,隻有灰蒙蒙的一片,看起來分外壓抑。


    寶玉覺得自己的心和那天色一樣,也是灰蒙蒙的。


    盡管他又求了老太太和太太,結果還是無法改變。


    他今日就要搬去外書房。


    外書房滿屋滿牆都是他不喜愛的那些四書五經,而且父親還不許姐姐妹妹們過來伺候。


    老太太為他爭取了好久,也隻得四個婆子在外書房跟著伺候,其餘伺候的人都是書童和小廝。


    原本他屋裏麵那些姐姐妹妹們,也都各有了各的去處。


    寶玉本以為這場離別永遠不會到來,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晴雯原本就是老太太那裏的丫鬟,如今又跟迴了老太太;襲人姐姐跟了太太,但是太太那邊人已經是滿的,薛姨媽就將襲人給借了去,說他們那裏自從香菱走了之後,正缺了一個人,還沒有來得及補上。


    襲人臨走時候還安慰寶玉說,如今還在一個府裏麵住著,左右也不會永遠不會再見,若是你在外頭表現的好,得了老爺的誇獎,說不定老爺一高興,就讓你又進來住了呢!


    寶玉也想如此,但直覺告訴他,這迴是不可能了,老爺這迴一點也沒有手軟。


    他守著空蕩蕩的屋子大哭了一場,自此以後,再也聽不到姐妹們的軟語安慰,細心嗬護了。


    賈母因為於心不忍,在寶玉搬出去這一日,早早就找了借口去別處。


    王熙鳳是巴不得寶玉早點搬出去,所以賈政的命令一下,盡管她為了慈善拍賣會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還是立即抽派了人手去收拾外書房。


    日子一到,一早上就來了十幾個婆子,將寶玉房中的物品一股腦都搬去了外書房,那些女兒氣息重的東西,都不許帶出去,寶玉氣悶不已,卻聽那婆子說,這是二老爺的吩咐,因此也不敢再出聲。


    襲人在寶玉搬出去之後,就去了梨香院,她本想著如果往後不能再伺候寶玉,不如就贖了身迴家算了。哪知道到了梨香院很快就被寶釵給籠絡住,自此之後一心為寶釵打算,事事以寶釵為先。


    至於讓寶玉搬出內院的始作俑者黛玉,她可一點也沒有掛心這件事。


    桌子上,紅木色的小房子樣式布穀鳥座鍾滴答滴答走著,到了整點,房子上頭的窗戶自動彈開,接著一隻精心雕刻的小鳥從座鍾裏頭彈了出來“布穀布穀”的發出聲音。


    這物件是黛玉的新玩具,她已經研究了兩天,這沒有看出來這門怎麽會突然打開,布穀鳥又怎麽會突然彈出來,還有為什麽會發出聲音,還是布穀鳥的叫聲,難道裏頭真的有一隻小布穀鳥,那需不需要給它喂食喝水呢……


    原紅蕖一進來皎雲苑就看到黛玉還在研究那座鍾,不由得打趣道,


    “黛玉,可有見到這裏麵的布穀鳥出來找東西吃?”


    黛玉沮喪地搖了搖頭,


    “嬤嬤,它會不會餓壞,要不然我從這窗戶裏麵給它喂點食物?”


    “哈哈哈哈,機械鳥吃不了糧食,今天差不多也要給它擰發條上弦,上滿弦它就吃飽了。”原紅蕖笑著找到座鍾上頭的機括,拿出上弦鑰匙遞給黛玉。


    “這個就是上弦用的鑰匙,你來試試。”


    黛玉好奇地接過鑰匙,原紅蕖將座鍾的蓋子打開,指著鑰匙孔給黛玉看。


    “嬤嬤,這兩個孔不是供布穀鳥透氣的氣孔嗎?”


    家裏雖然也有自鳴鍾,但是黛玉還真是頭一次對這鍾表有興趣。


    “嗯,不錯。你拿的鑰匙能夠給布穀鳥提供能量,也就是能夠讓布穀鳥繼續動下去的力量來源。而這兩個孔就是力量通道,現在你趕緊給它們力量吧!”原紅蕖順著黛玉的話說道。


    黛玉笑著在原紅蕖的指導下給座鍾上弦。


    直到再也擰不動鑰匙,將座鍾上滿了弦,這才停了下來。


    “二舅舅說送了這個玩具來,當作替寶玉賠罪的禮物。這禮物我很是喜歡,嬤嬤,我們要不要給二舅舅迴禮呢?”黛玉問道。


    那天的事情她也有錯,不等丫鬟通傳,就和四妹妹貿貿然闖進了寶玉的房間,才看到了那一幕。


    如今寶玉搬出了內院,外祖母可能不會怪她多事,但是二舅母肯定埋怨她了。


    “用不著,你的觀星鏡二老爺還給你了嗎?”原紅蕖說了一句。


    黛玉立即有些悻悻的。


    前些天雪後初晴,滿天繁星近得似乎伸手可摘,她滿心興奮望著星空,心裏卻全是遺憾,若是觀星鏡尚在,想必再看這些星星,更為壯觀。


    真是可惜。


    黛玉滿心惆悵地往外頭看了看,夜幕已經降臨,傍晚時候天空的陰霾並沒有帶到夜晚,此刻外頭星光遍地,想必天空更是熱鬧非凡。


    “我們去樓上看看吧,登高望遠,說不定樓頂上的星星比院子裏麵更清晰一些。”原紅蕖牽了黛玉的手,往皎雲苑樓頂上去。


    皎雲苑一邊有一座閣樓,閣樓的地方不大,但是能夠一覽林府花園的美景。


    他們搬迴林府因為是冬季,皎雲苑的地暖和火牆通不到樓頂,閣樓到底是有些冷的,因此便一直關閉著不曾上去過。


    這閣樓黛玉還是頭一迴上去。


    木質的樓梯上鋪著雪白的羊毛地毯,厚實的地毯踩上去如同踩在雲朵裏麵一樣,軟綿綿的,一點也不覺得冷。


    黛玉踩著地毯便覺得心裏麵暖暖的,想著原嬤嬤費了心思布置的,一會兒那星空便是一般,自己也不能讓嬤嬤看出來分毫,免得讓嬤嬤白白費了這麽多心思。


    她迴過頭朝原紅蕖笑了一下,卻見原紅蕖鼓勵地望著她,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黛玉繼續往前走了兩步,望著閣樓裏麵的一切,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她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驚唿,


    “我夢裏麵的桃花源,真的有桃花源?嬤嬤,真的是桃花源!”


    原紅蕖含笑望著小姑娘興奮的左摸摸右看看,又去看那鮮花是真是假,再去看那盆栽裏頭的果實是生是熟,最後終於到了窗口。


    卻見窗口一物被一塊流光錦緞覆蓋著,室內的燭火映照在流光錦緞上,光華流動,那錦緞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能被這樣珍貴的流光錦緞蓋著的東西,應該更是不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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