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王林利落地從廚房裏返迴,他的腳步很輕,仿佛生怕驚擾了這偏房內靜謐的氛圍。


    透過那半掩著的偏房門口,他的目光悄然落在了屋內的藍衣老者身上。隻見老者雖依舊靜靜地坐著,但其身姿卻如同一棵蒼鬆般挺拔,那腰身始終保持著筆直的狀態,就如這些年徐冰一直所見的那般,真可謂是坐如鍾,站如鬆。


    歲月似乎並未在老者這獨特的氣質上留下絲毫懈怠的痕跡,反而讓那股沉穩與堅毅愈發深刻,仿佛已經融入到了他的每一寸筋骨之中。


    此刻,老者正雙目微闔,沉浸在閉目養神的狀態裏,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隨著他的靜謐而變得越發沉靜,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放緩了腳步,不忍心去打破這份祥和。徐冰見狀,心中一動,不願去打擾老者這片刻的安寧,於是便輕手輕腳地準備轉身離去,想著等過一會兒再來看看老者是否已經結束冥想。


    可誰知,就在王林剛剛挪動腳步,他的視野還未完全從老者身上移開之時,老者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又或是與徐冰之間有著某種奇妙的心靈感應,竟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深邃而溫煦的眼睛。那目光中帶著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能包容世間萬物,他看著王林的方向,輕聲說道:“林林,洗完了呀,過來坐吧。”


    聲音不大,卻在這安靜的空間裏清晰可聞,如同山間的清泉流淌,自然而然地傳入王林的耳中。


    徐冰聞言,趕忙止住了轉身的動作,帶著一絲恭敬與親近,隨即朝著老者對麵走去,然後緩緩盤膝坐下。坐下之後,他抬眸看向老者,這才發現老者的眼神自始至終都一直溫煦地注視著他,那目光猶如春日暖陽,飽含著關切與期許,又似深邃的湖水,仿佛藏著千言萬語,讓王林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同時又隱隱覺得,老者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講。


    “林林呀,一晃都已經過去快40年了。”


    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微微歎了口氣,那語氣中滿是對時光流逝的感慨,目光也變得有些悠遠,仿佛穿過眼前的徐冰,看向了那遙遠的過去,那些與徐冰相處的點點滴滴,如同電影般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


    “是呀,這40年過的真快啊。”徐冰附和著說道,他微微低下頭,心中同樣滿是對這40年歲月的懷念。


    迴首往昔,那些跟著老者學習、聽老者講道的日子,每一個瞬間都顯得無比珍貴,那些曾經的歡笑、沉思、困惑與頓悟,都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刻被提起,更是讓他感慨萬千。


    “嗯,你在我這學的也差不多了,接下來該走出你自己的路了。”


    老者微微點了點頭,眼神變得嚴肅起來,話語中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像是已經深思熟慮許久,終於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什麽?您的意思是?”


    徐冰一臉疑惑地看著老者,臉上原本的感慨之色瞬間被驚愕所取代,他實在不明白老者這話裏的深意,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仿佛一直以來依靠著的堅實支柱,突然之間要被抽離了一般,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往後不要再來我這了,亦不可與旁人提及我的存在。”


    藍衣老者的語氣雖然依舊平和,可那話語中的堅決卻如同冰冷的石塊,沉甸甸地砸在王林的心上,每一個字都不容許有絲毫的辯駁,讓王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王林聞聽此言,整個人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下子從盤膝而坐轉為跪著,膝蓋與地麵接觸發出的輕微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他的眼中滿是震驚與不舍,眼眶也在瞬間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急切地說道:


    “這四十年來,我常與您結伴,您也常與我說道,我早已經將您視為親人一般呀,我做錯了什麽呀,為何要如此啊?”


    王林的心中充滿了委屈與不解,他實在想不通,為何一直如師如父的老者,會突然說出這樣絕情的話,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內心陷入了巨大的痛苦與迷茫之中。


    藍衣老者看到王林的種種行為與言語,不禁長歎一口氣,那歎息聲中飽含著無奈與憐惜。


    他緩緩站起身來,隨著他的動作,那寬大的藍色道袍隨之垂落,衣袂飄飄,仿佛帶著一種超凡脫俗的仙氣。老者雙手微微後拂,輕輕置於身後後背,那藍色道袍的衣袂便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起來,像是被微風輕輕撩動的湖麵,泛起層層漣漪,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莊嚴與落寞,讓整個偏房內的氣氛變得越發凝重起來。


    王林看著老者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透過眼前的這道身影,一下子穿越迴了過去,看到了當初那個初次相見的藍衣道人。那時的他,頭發還是烏黑亮麗的,身姿挺拔矯健,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朝氣蓬勃的活力,舉手投足間盡顯瀟灑自在,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與敬仰之情。


    可如今,歲月的痕跡毫不留情地爬上了他的身軀,那原本烏黑的頭發已變得全白,像是被霜雪覆蓋了一般,雖然依舊透著一種別樣的韻味,卻也讓王林的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的感覺,為時光的無情而黯然神傷。


    “林林呀,非是你做錯什麽了,而是你應該走出我的背影了。”


    老者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卻又透著一種深切的期望,仿佛是一位看著孩子長大的長輩,知道此刻必須要狠下心來,推孩子一把,讓他獨自去麵對外麵的世界,哪怕心中滿是不舍,也隻能如此。


    王林一怔,眼中滿是迷茫,他實在不明白老者這話的深意,在他心中,老者一直是那座巍峨的高山,是自己永遠仰望和學習的對象,自己這一路走來,所取得的點滴成就,無一不是得益於老者的教導與啟發。


    他連忙說道:“四十年來,我一直跟隨著您學習,您教給了我那麽多東西,我覺得我還遠遠不夠呀,而且我覺得這世間,沒有誰的學識能超過您啊,


    也沒有誰能像您一樣給我那麽多啟發呀。”


    王林的話語中滿是對老者的敬重與依賴,他實在無法想象,以後沒有了老者的指引,自己該如何在這紛繁複雜的世間前行,那前方的道路仿佛一下子變得迷霧重重,讓他心生畏懼。


    “有的,這世界上最好的老師就在你身邊。”


    藍衣老者隨之轉身,此刻轉過身來的他,不知何時右手已經拿著一顆紅彤彤的蘋果,那蘋果在他寬大的道袍映襯下,顯得越發鮮豔奪目,宛如一顆剛剛摘下的紅寶石,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或許是道袍太過寬大,將它巧妙地隱藏了起來,讓人有些意想不到。隻見他右手伸直,將蘋果穩穩地呈現在王林麵前,眼神中帶著一絲神秘,輕聲說道:“你看。”


    隨即,老者右手手掌微微放鬆,那原本被他握住的蘋果便脫離了手掌的束縛,徑直朝下掉落,砸到地板之上,發出


    “砰~~”


    的一聲悶響,那聲音在這安靜的房間裏迴蕩,顯得格外清晰。蘋果落地之後,借著慣性又彈起了一下,再次發出


    “砰~”


    的一聲,隨後又再次落下地板,這一次,它卻沒有再彈起,而是靜靜地躺在了地上,仿佛完成了一場短暫而獨特的表演,隻留下一室的寂靜。


    “林林,你悟了沒?”


    藍衣老者目光灼灼地看著王林,眼神中滿是期待,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王林的眼眸,直達他的心底,似乎這個看似簡單的舉動裏,蘊含著無比重要的道理,等待著王林去領悟,去挖掘出其中深藏的智慧。


    王林一臉蒙蔽,他撓了撓頭,滿臉疑惑地說道:


    ‘道長這是讓我悟啥呀,萬有引力已經被牛頓悟了啊。’


    他實在是不明白老者的意圖,在他看來,蘋果落地這樣平常的現象,早已經被科學解釋得明明白白了,他實在想不出老者此舉還有什麽別的深意,心中滿是困惑,那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眼神中透著迷茫與不解。


    藍衣老者聞言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將雙手再次後背,緩緩道:“林林呀,我的知識來源於何處?或者說人類的知識來源於何處?”


    老者的這一點撥,宛如一道閃電劃過徐冰那混沌的腦海,瞬間點亮了他思維的火花,他一下子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脫口而出:“自然?”


    在那一瞬間,他仿佛觸碰到了某種一直被自己忽視的真相,那些平日裏看似尋常的自然現象,似乎都蘊含著無盡的奧秘,而自己卻總是在已有的知識框架裏打轉,忽略了最根本的源頭。


    “對,道法自然。”


    藍衣老者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猶如春日綻放的花朵,溫暖而燦爛,仿佛在說,王林終於朝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一步,開始觸及到了事物的本質。


    王林這一刻如醍醐灌頂一般,蘋果落地的一係列場景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那原本簡單平常的畫麵,此刻卻仿佛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每一個細節都變得無比重要。


    他好像隱隱約約要明悟什麽了,感覺那真理的大門似乎正在緩緩向他打開,可那感覺卻又有些模糊,好像有一層薄紗籠罩著,讓他一時之間難以真正看清其中的深意,難以將那即將唿之欲出的感悟清晰地表述出來。


    於是,他趕忙彎下腰,將那落地的蘋果輕輕拿起,緊緊地握在手中,仿佛隻要抓住這個蘋果,就能抓住那即將明悟的真理,如同抓住了開啟智慧寶藏的鑰匙,眼神中滿是珍視與專注,沉浸在這奇妙的思維碰撞之中。


    王林靜靜地坐在那裏,手中握著蘋果,思緒卻早已飄遠,他開始迴想過往與老者相處的種種,那些曾經被自己視為平常的話語、舉動,此刻似乎都有著別樣的深意。


    他想起老者平日裏對世間萬物的觀察與感悟,那都是從最自然的現象中去探尋背後的道理,無論是四季的更替、花草的枯榮,還是日月的升降、星辰的運轉,老者總能從中領悟到一些關於人生、關於天地大道的智慧,而自己卻總是依賴著老者的解讀,未曾真正主動地去貼近自然,去從自然這個偉大的老師那裏汲取知識。


    他又看向手中的蘋果,那鮮豔的紅色在他眼中越發醒目,仿佛在提醒著他,生活中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可能蘊含著足以改變認知的真理。蘋果落地,這本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自然現象,可牛頓卻能從中發現萬有引力,開啟了科學的新紀元。那自己呢,是不是在日常的學術研究、生活感悟中,也忽略了太多這樣看似平常卻實則蘊含深意的細節呢?


    王林的眼神變得越發深邃,他深知自己雖然在學術上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可與老者所期望的,與那浩瀚無垠的知識海洋相比,自己不過是剛剛邁出了一小步而已。老者此刻讓自己離開,或許正是希望自己能擺脫依賴,真正地走向自然,去以一顆敬畏之心、好奇之心,去探索、去發現那些隱藏在自然表象之下的真理,去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道路。


    他微微抬起頭,看向老者,眼神中滿是感激與堅定,雖然心中依舊對即將與老者分別而感到不舍,但此刻他已經明白了老者的良苦用心,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朝著怎樣的方向去努力了。


    老者看著王林那若有所思又逐漸變得堅定的神情,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他知道王林是個聰慧且有悟性的孩子,隻要給他一點指引,他便能自己去探尋更深層次的道理。雖然此刻分別在即,心中難免有些傷感,但為了王林能有更好的發展,他必須狠下心來。


    房間裏一時間陷入了一種別樣的寂靜之中,隻有王林那略微有些急促的唿吸聲,仿佛在訴說著他內心的激動與思考。而老者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裏,衣袂隨風輕輕擺動,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王林身上,那眼神裏既有對過去時光的留戀,也有對王林未來的美好期許,仿佛在無聲地為他送行,祝願他能在未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收獲屬於自己的輝煌與成就。


    在這靜謐的氛圍中,王林知道,這或許是自己與老者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深入地交談了,他想要將這一刻深深地刻在心底,銘記老者的教誨,帶著這份特殊的饋贈,勇敢地邁向那未知的人生旅途。而老者也明白,徐冰即將開啟一段全新的征程,自己能做的,便是默默地守護在這道觀之中,等待著有一天,或許能聽到徐冰在外麵的世界裏大放異彩的消息,那便足矣。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將這一老一少的身影,以及這充滿智慧與情感交流的畫麵,永遠地定格在了這小小的偏房之中,成為了他們各自人生中一段無比珍貴且意義非凡的迴憶,等待著歲月的洗禮,在未來的日子裏,愈發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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