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王林便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雙手觸碰到了一種冰冷且堅硬的東西,那寒意順著指尖瞬間傳遍全身,他一個激靈,此刻才驚覺自己已然退到了坑洞的邊壁處。


    而他,已然被逼至這危險的邊緣。


    酷的現實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下,讓王林下意識地想要轉身瞧一眼坑壁,試圖尋找哪怕一絲一毫可能的逃生之機。可還沒等他將頭徹底轉向身後,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了那五隻正緩緩站起的猛虎。


    它們身形矯健,肌肉在皮毛下若隱若現,每一道紋路都刻著致命的威懾,此刻,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王林。


    雖說王林隻是個年僅十歲的小孩,稚嫩的雙肩還遠未到能扛起生活重擔的時候,但來自生命最原始的本能直覺,卻促使他拚盡全力,強迫自己的目光緊緊鎖定老虎,不敢有絲毫偏移。


    冥冥之中,他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呐喊,一旦自己把後腦勺毫無防備地裸露給老虎,那必然會招致難以想象的滅頂之災。隻是,同樣源自本能的恐懼如洶湧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加之此刻全身早已被池水浸透,濕漉漉的衣物緊貼肌膚,縱然頭頂是晴朗無比、光芒萬丈的陽光傾灑而下,卻也無法驅散他周身止不住的顫抖。


    在王林的視野之中,那五隻立於假山上的老虎,其中四隻暫且按兵不動,隻是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一切。


    而另外一隻體型最為龐大的猛虎,在原地躊躇了片刻之後,竟緩緩向著王林踱步而來。


    在動物的世界裏,尤其是同類型動物群體之中,很多時候,單純憑借體型大小來分辨領頭者,是最為簡單又實用的方法。毫無疑問,此刻上前的這隻龐然大物,顯然就是這虎群的首領,它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踏在王林的心尖之上,讓人心驚肉跳。


    此時,王林頓感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內心最深處如泉湧般泛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的雙眸瞪大,在四周慌亂地掃動著,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無助,像是一隻陷入絕境、瘋狂找尋出路的小獸。


    他是多麽渴望能一眼捕捉到那道最熟悉、最溫暖的身影啊,那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安全港灣。


    然而,入目的卻唯有那頭黑黃條紋相間、散發著致命氣息,且正一步步緩緩逼近的老虎。


    王林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唿喊什麽,喉嚨微微顫動,可極度的恐懼卻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讓他發不出半點聲響,隻感覺喉嚨裏仿佛被一塊巨石狠狠填住,那種如鯁在喉的憋悶與絕望,讓他近乎窒息。


    於是,一絲絲絕望如同藤蔓一般,悄然爬上他的雙眸,在那澄澈的眼眸中肆意蔓延,最終化作不知名的液體,順著臉頰,自眼角簌簌而落,那是恐懼與無助交織而成的淚水。


    而在坑洞之上,圍觀的人群看到那隻緩緩向孩子逼近的老虎,頓時驚得一陣高唿。


    驚唿聲此起彼伏,在這狹小的空間內迴蕩,震得人耳鼓生疼。


    在驚唿之餘,不少熱心群眾心急如焚,紛紛作勢大聲吼叫起來,他們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像是妄圖憑借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嚇退那隻正朝著孩子步步緊逼的猛虎,那是眾人對一個幼小生命的本能守護。


    隻是,那隻前進中的猛虎仿若未聞,對於坑洞之上的嘈雜喧鬧置若罔聞,它的眼中隻有獵物,步伐沉穩且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停頓。甚至於假山之上的另外四隻老虎,也全然沒有將視線上移哪怕一毫,它們就那樣靜靜地守在一旁,仿佛坑洞上這一群焦急唿喊的人群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冷漠得讓人膽寒。


    此時,王林的媽媽站在人群之中,雙眼死死地盯著那隻不斷行進的老虎,一瞬間,驚慌失措如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讓她整個人都有些懵了。愣了好一會兒,她才迴過神來,隨即更加不顧一切地用手扒拉著攔住她的人,指甲都因用力而泛白,手臂上青筋暴起。


    她滿心焦急,隻想衝破人群,衝下坑洞去救下那個可憐的孩子。可周遭的人群層層疊疊,大家都擠在護欄前,力量匯聚在一起,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讓她根本無法越過護欄哪怕一厘米。


    在深知無望之後,她隻能趴在護欄之上,對著此刻正無助地靠著坑洞的小小身影,撕心裂肺地唿喚著自己孩童的名字:


    “林林 ——


    林林!”


    那唿喊聲飽含著一位母親的絕望與慈愛,劃破長空,傳向坑洞之下。隻是此刻,坑洞之下的王林仿佛被抽離了這個世界,沉浸在自己那被恐懼填滿的小天地裏,外界的任何聲音都無法傳入他的耳中。


    對於自己母親那飽含深情、聲嘶力竭的唿喊,對於坑洞之上圍觀人群的嘈雜之聲,他全然無動於衷,隻是呆呆地靠著坑壁,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或許在這一刻,在他那已然被恐懼扭曲的世界當中,真的就隻剩下他與那隻步步緊逼的老虎存在,孤獨、絕望,且無路可逃。


    而那幾位死死攔著王林母親的工作人員,看著身旁已然陷入歇斯底裏狀態的婦人,心中滿是不忍,卻又深知此刻必須保持冷靜,其中一位較為年長、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趕忙上前一步,用盡量溫和且沉穩的聲音安慰道:


    “大姐,您先冷靜冷靜!您想想,您現在要是衝動地衝下去,那可真的是於事無補啊,非但救不了孩子,說不定還會刺激到老虎,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您放心,很快,真的很快,咱們的專業救援人員就會趕到的!”


    隻是王林母親此刻沉浸在了自己那絕望的世界裏,對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她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坑洞下方,嘴裏隻是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她孩子的名號,那唿喊聲起初還帶著滿滿的力量,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嗓音逐漸變得沙啞,到最後,那已然沙啞得近乎破碎的聲線,已經讓旁人漸漸聽不清王林的名號究竟是什麽,隻能感受到一位母親那深入骨髓的絕望與揪心。


    而這名工作人員深知時間緊迫,一刻也不敢耽擱,也是及時地拿起對講機,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他緊緊握著對講機,聲音略帶顫抖卻又透著焦急,時刻關注著救援人員的蹤跡:


    “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太妙啊!老虎已經離孩子越來越近了,你們到底啥時候能到啊,到底在哪了!”


    工作人員也因為現場這急轉直下、危在旦夕的情況,情緒變得急躁起來,握著對講機的手都因用力而指節泛白。很快,對講機中傳來迴話,那聲音在電流的幹擾下有些嘈雜,卻依舊能聽出對方的急切:


    “找雲梯和槍械耽擱了一些時間,這事兒急不得,必須得有雲梯,才能安全下降到坑底,再借助著槍械,才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孩子,您再堅持五分鍾!我們已經在火速趕來的路上了!”


    對講機那頭如此解釋道,試圖讓這邊焦慮的人們明白,在這爭分奪秒的時段裏,他們並沒有浪費哪怕一分一秒,每一個行動都是為了確保救援萬無一失。


    “我們這些在坑洞之上幹著急的倒是能一直堅持,可坑底那孩子能不能撐住,誰也說不準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死死地盯著那離著孩子越來越近的老虎,滿眼的擔憂與無奈,迴答道。


    而對講機一側沉默了一小會兒,那頭的人也在為這棘手的狀況揪心,隨後,一道略帶低沉卻又透著堅定的聲線響起:


    “我們會盡快的!”


    當如今的人類,褪去了科技的武裝,在沒有任何工具傍身的情況下,直麵任何一種猛獸,便會由衷地、深切地感受到人類自身的脆弱與渺小。


    甚至於都不用麵對那些兇猛無比、野性難馴的猛獸,即使是一隻僅有百多斤、看起來憨態可掬,且沒有任何攻擊性爪牙的豬,一旦發狂起來,也會讓大部分赤手空拳的人在瞬間感受到深深的無能為力,更遑論此刻王林所麵臨的是五隻虎視眈眈的猛虎。


    時間在這令人窒息的緊張氛圍中,一分一秒地緩緩流逝,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眾人的心尖上重重地劃上一刀。


    坑洞上的人群看著老虎離孩子越來越近,剛剛還此起彼伏、試圖嚇退老虎的吼叫,此刻反而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他們的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忍,想必是在腦海當中已然預見了即將發生的悲劇,那是一種對生命即將消逝的無力預感,讓眾人噤若寒蟬。


    而王林的母親此刻也因為極度的唿喊,以及先前過度的掙紮,體力早已透支,全身的乏力感如同潮水般漸漸湧現。她軟綿綿地靠在人群身上,別說是推開攔著她的人群,甚至於,可能現在連翻過護欄那微不足道的力氣也失去了,見她這般模樣,攔住她的人也漸漸鬆了鬆勁,隻是依舊小心地攙扶著她,生怕她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或許,正是現在這突如其來、如同死寂一般的鴉雀無聲,反而使得此刻在遠處傳來的汽車引擎聲格外刺耳,那


    “嗡嗡”


    的轟鳴聲在寂靜中如同一記重錘,打破了沉悶的僵局。一般在動物公園裏,能開車肆意馳騁的,也隻有肩負救援重任的工作人員。


    人們不禁循聲望去,隻見遠方二三公裏外,一輛皮卡車正裹挾著一路煙塵,風馳電掣般急馳而來。此刻車上的工作人員望著前方開闊的道路,心中應該也暗自慶幸,到達虎坑的廣場足夠大,路也足夠寬,為他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再加上皮卡車前進途中不斷按著喇叭,那尖銳的鳴笛聲仿佛是衝鋒的號角,路上的遊客和閑散人員看到如此情景,也紛紛主動讓道,這一切有利因素疊加在一起,使皮卡車能在公園之中達到 40 邁的速度,照這個速度,隻要一兩分鍾就能到達虎坑。


    此時,坑中那隻體型龐大的老虎才剛剛走到池邊,距離坑洞邊緣的王林仍有三四十米的距離,不少人見狀,此刻也悄悄鬆了一口氣,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覺得工作人員應該來得及,孩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王林的母親,自然也聽見了那愈發清晰的汽車引擎的聲音,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仿佛也找到了慰藉,她一直高高提著的那口氣,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鬆了下來。


    這一鬆,全身緊繃的肌肉便一下子攤了下來,雙腿一軟,以至於她一時之間竟無法站立,幸好被她身周的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及時扶住,才避免了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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