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市位於城郊的某建築工地五樓的主體建築已經完成。巡邏員顧師傅像往常一樣,頭戴安全帽,身著那件洗得有些褪色的藍色工裝,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隨著他的走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他邁著穩健的步伐,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工地的每一個角落,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滾落,浸濕了鬢角的頭發。


    當巡邏至負二樓停車場的通風井的方向時,一股奇怪的感覺在他心裏浮現,隱隱約約間,他瞧見通風井裏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顧師傅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那具女屍便毫無遮攔地映入眼簾。女屍靜靜地躺在通風井底部那片積水之中,衣物淩亂,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麵色慘白如紙。


    顧師傅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心髒狂跳不止,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片刻後,他才緩過神,思緒如潮水般湧迴。一個多小時前,工地的小包工頭宮朋在微信群裏火急火燎發的那條消息在他耳邊炸響:自己老婆王豔在工地不見了,希望在工地上的工友們幫助自己找一找。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手指急促地滑動屏幕,撥通宮朋的電話,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與焦急:“宮朋啊,你趕緊到工地負二樓停車場來,出事了!我剛在通風井裏發現個女的,看著像是你媳婦。”


    沒幾分鍾,宮朋一路小跑著趕來,腳下揚起陣陣灰塵。他身形瘦削,麵色悲傷,眼眶內陷,眼神中透著幾分疲憊與慌亂。


    宮朋來到通風井邊,隻匆匆瞥了一眼,便身子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臉,聲音哽咽著:“是她,這就是我老婆王豔啊。”說著,淚水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顧師傅連忙就要招唿過來一些人,幫忙把躺在通風井裏的王豔抬出來。宮朋抬手攔住了顧師傅拿手機的動作,“先別找人抬她,等工地負責人來了再說!”


    十幾分鍾後,工地負責人陳總也接到電話匆匆趕來。


    陳總身材高大挺拔,穿著略顯髒汙的的西裝,腳上的皮鞋也滿是塵土,一副無框眼鏡後的雙眸透著犀利與沉穩。


    他眉頭緊鎖,目光在宮朋和通風井裏的女屍之間來迴打量,心中疑雲頓生。


    “怎麽迴事,怎麽還不把人弄上來?!”


    宮朋聽到陳總的話,像是突然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轉身,衝向陳總,手指用力戳著空氣,嘶吼道:“陳總,你看看!這就是你們工地幹的好事!安全措施做得這麽差,連個通風井都沒防護好,我老婆這命就丟在這兒了,你們工地必須賠錢,給我個說法!”他雙眼布滿血絲,額頭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四濺。


    陳總微微側身,躲過宮朋那近乎失控的手指,眉頭擰得更緊,神色冷峻,語氣沉穩卻帶著質問:“宮朋,你先冷靜冷靜。你媳婦這事兒是挺慘,但我剛一來就覺得不對勁。你發現人掉下去了,怎麽不第一時間搶救?連報警電話都不打,就急著找我要錢,這不合常理吧?”


    宮朋眼神閃躲了一下,隨即又嚷道:“我當時嚇懵了啊!腦袋一片空白,就想著找你討個公道。人都沒了,還搶救啥?現在關鍵是工地得負責!”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聲音帶著幾分淒厲。


    陳總冷哼一聲,雙手抱胸,目光如炬:“宮朋,我在工地這麽多年,什麽事兒沒見過。你這慌裏慌張的樣子,可不像單純被嚇著了。咱工地的安全一直抓得緊,通風井那位置平時根本沒人靠近,怎麽就這麽巧你老婆掉下去了?你老婆不是咱工地上的工作人員吧!”


    宮朋“噌”地一下站起身,滿臉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蚯蚓般扭動:“陳總,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懷疑我害自己老婆?我跟王豔感情好著呢,五樓的建築工作完成了,我今天喊她跟我一塊去五樓收拾一下建築用的跳板、扣件,莫名其妙就出事了,我還成兇手了?你別血口噴人!”


    陳總不為所動,向前一步,逼視著宮朋的眼睛:“那你說說,今天到底怎麽迴事?從你老婆進工地開始,一五一十講清楚。還有,你喊你老婆來工地幫你收拾東西,為什麽你突然離開了?”


    宮朋眼神遊移,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聲音低了幾分:“我……我發工資去了,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就去先給工人發生活費去了。哪知道她掉到這這通風井裏了,肯定是五樓的防護欄鬆動,她沒注意就摔下去了。”


    陳總抬頭看看通風井上麵,站起身時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目光依舊緊盯著宮朋:“宮朋,你是包工頭,每棟樓通風井的井口,我都有要求,必須用擋板封死。你現在自己抬頭看,為什麽五樓的通風井兩口沒有用擋板堵死?你要還想糊弄過去,等警察來了,可就不是咱倆在這掰扯這麽簡單了。”


    一聽“警察”二字,宮朋的身子明顯一僵,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轉瞬即逝。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說:“行,陳總,你非要把事兒鬧大,叫警察就叫警察。等警察來了,看看到底誰有理,工地這責任是跑不了!”


    陳總不再理會宮朋,掏出手機,手指沉穩地按下 110,聲音清晰而果斷:“喂,110 嗎?我們這兒是天中市 xx 建築工地,發現一具女屍,情況可疑,請你們盡快派人過來……”


    陳總打完電話沒有再看宮朋,轉頭告訴顧師傅,“顧師傅,我現在去跟領導匯報這件事情,你是目擊證人,一會兒警察來了,你要全程陪同,有什麽情況及時跟我溝通。”


    說完陳總就匆匆離開了,隻留下宮朋和顧師傅待在負二樓的通風井旁等待警察到來。


    江陽帶領著刑偵小組趕到現場,警笛聲劃破了工地的喧囂。


    法醫秦一法早已迫不及待,一到現場就提著法醫工具箱跳下了車,二話不說戴上手套,敏捷地躍進通風井。


    一番細致檢查後,他雙手在王豔冰冷的屍體上沉穩按壓,眉頭緊鎖,片刻後跳出通風井,嚴肅地匯報:“江隊,初步判斷是高空墜傷,顱腦和腹腔大出血致死。屍體先帶迴警局法醫科,做進一步解剖分析。”


    言罷,他和法醫科其他同事小心搬運遺體,隨同遺體迴去了警局法醫科。


    顧師傅局促地站在一旁,雙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浸濕了腳下的塵土。


    見江陽目光投向自己,他忙不迭地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顫:“江警官,我真嚇慘了!巡邏到負二樓,就瞅見通風井裏有個人,走近一看是個女的,哪成想是宮朋媳婦喲。我趕緊就叫宮朋來了。”


    宮朋身形佝僂,雙眼紅腫,滿臉悲戚,拖著沉重的步子上前,啞著嗓子說:“江警官,求您一定要查出真相,給我媳婦做主啊。我媳婦天天在附近出租房帶孩子,今天五樓完工,我尋思讓她搭把手收拾跳板、扣件啥的。忙活到中午,快弄完了,我就去給工友發生活費,就留她一人在五樓收尾。等我發完錢迴來,人就沒了,到處找都找不到,我這心呐……”說著,淚水決堤般湧出。


    江陽微微頷首,目光冷靜,抬手示意宮朋帶路去五樓。


    一行人腳步匆匆,抵達五樓時,雜亂堆放的跳板和扣件映入眼簾。江洋的目光如掃描儀般掃過每一處角落,最後定格在通風井。


    井口擋板歪斜在一旁,像是被粗暴推開的門。


    江洋劍眉一蹙,轉頭厲聲問宮朋:“這擋板啥時候挪開的?”


    宮朋眼神閃躲,抬手抹了把淚,囁嚅道:“上午收拾時我真沒留意,就顧著搬東西了。”


    顧師傅在旁急得直跺腳,搶白道:“江警官,每層通風井都有擋板,平時誰會亂動啊!指定是有人故意挪開的。”


    宮朋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間拔高音量,衝顧師傅嚷道:“你別亂說!說不定我媳婦就是想瞅瞅後麵還有沒有落下的建材,不小心才挪開擋板掉下去的,都怪工地安全標識貼得不到位,工地必須得賠錢!”


    這時,陳總大步走來,襯衫被汗水浸濕貼在背上,神色焦急又憤慨。他喘著粗氣對江陽說:“江警官,我接到顧師傅電話就飛奔過來,結果宮朋一見我,不提救人,張口閉口就是要錢。我瞧他那反應不對勁,才趕緊報警的。咱工地危險地帶都設了擋板,從來沒出過這種事,要不是他擅自帶家屬進來,能有這禍事?”


    與此同時,在外走訪的趙建一路小跑趕來,額頭上青筋微凸,喘著氣道:“江隊,有情況!宮朋平時發生活費,都是工友催了才給,今天反常,主動挨個發錢。還有,前段時間他開車撞了人,賠進去三十多萬呢。”


    江陽目光一凜,犀利的眼神如兩把利刃刺向宮朋,沉聲道:“宮朋,跟我們迴警局協助調查。”宮朋身子一僵,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微微顫抖,卻也不敢反抗,被警員簇擁著上了警車。


    警局審訊室裏,燈光慘白刺目。宮朋癱坐在椅子上,雙手緊扣腦袋,手指深深陷入頭發裏。江陽雙手撐桌,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宮朋,事到如今,別再藏著掖著,老實交代!”


    宮朋身子抖如篩糠,良久,抬起頭,滿臉頹然,聲音沙啞破碎:“江警官,我……我撒謊了。上午在五樓收拾時,我倆因為前幾天車禍賠錢的事吵起來,她脾氣一上來,就把通風井擋板挪開,直接跳下去了。我當時嚇傻了,迴過神一想,她在工地自殺,我哪能拿到賠償,就盤算著先去發錢,假裝她失蹤,等找到人了,再讓工地賠錢……”


    江陽聽了宮朋的話,心裏並不相信。


    五樓的通風井到地下停車場距離足足好幾十米,之前江陽在五樓的通風井向下看的時候,他這個見過無數命案的刑警都感覺心髒緊張的“撲通撲通”的跳。


    這麽高的一段距離,王燕她一個弱女子會有膽量向下跳嗎?


    但是警方辦案是講究證據的,江陽他們決定對王燕和宮朋的親戚朋友進行詳細的詢問。


    王豔家彌漫著哀傷與壓抑,王豔的父親坐在昏暗角落,雙手抱頭,往昔工友間的情誼此刻化作無盡悲慟。


    見江陽他們詢問王豔和宮朋是怎麽認識結婚的,他沙啞著嗓子開口:“警官呐,我和宮朋他爹打小一塊兒做工,想著倆孩子年紀相仿,知根知底,就促成了這門婚事。結婚時他倆都年輕,宮朋 21,王豔才 19,本盼著能和和美美過一輩子。誰想到……”


    “那王豔的性格怎麽樣呢?你們父母覺得她會有自殺的想法嗎?”孫書青詢問。


    王豔母親在旁泣不成聲,扯著衣角,淚眼中透著倔強:“我家豔兒性子是烈了點,可滿心都是對生活的熱愛呐!逢人就笑,做事風風火火,有使不完的勁兒。她常念叨,看不起村裏那些跟丈夫一吵就尋短見的,說那是腦子糊塗,我家豔兒怎會輕易跳樓?絕不可能!”


    緩了緩神,她又哽咽道:“對了,自打宮朋成了包工頭,倆人曾經鬧過離婚,可我們四個老人哪能眼睜睜看著家散了?勸著勸著,好歹沒離成,畢竟他倆都有兩個孩子了,要是離婚了,倆娃多可憐人啊!”


    江陽微微頷首,眼神凝重,心中暗忖:這般熱愛生活又心係子女的女子,怎會輕易舍下一切?


    與此同時,趙建那邊也有了收獲,他在工作群裏說,“江隊,宮朋的朋友透露,他近來和一個叫張麗的女人走得極近,黏糊得不正常!”


    審訊室裏,燈光慘白,宮朋蜷縮在椅子上,眼神慌亂遊移。


    江陽與趙建對視一眼,將搜集到的線索一股腦拋出,江陽猛地一拍桌子,聲如洪鍾:“宮朋,別再心存僥幸!你和張麗的事兒,王豔父母說的那些,樁樁件件都擺在眼前!”


    ……


    一陣激烈的審訊過後,宮朋終於承認了是自己殺害了王豔。


    趙建怒氣衝衝:“說!為什麽這麽喪心病狂?殺了自己妻子還想用妻子的遺體換錢!”


    宮朋雙手抱頭,指縫間滲出冷汗,聲音顫抖,迴憶如潮水般湧來:“剛進工地那會,我碰上貴人,就是當時的包工頭,承蒙他提攜,我慢慢也能攬些小工程,自己拉起隊伍。可打那起,應酬像甩不掉的尾巴,三天兩頭得請人吃飯。王豔呢,根本不懂這裏麵的門道,淨給我難堪。”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憤懣與無奈:“那次請工地領導上家吃飯,桌上飯菜剛擺齊,她就扯著嗓子喊‘飯還不夠自家人吃,請啥外人’,領導臉一黑,甩手就走,把我臉都丟盡了!還有一迴,我弟來工地幫忙,活兒完了我想多給五百當路費,她倒好,把錢包摔地上,錢撒一地,讓我在兄弟麵前抬不起頭!


    我朋友知道這些事後都說‘兄弟,就這老婆,留著幹啥?你事業剛起步,往後路長著呢,她這麽不懂事,遲早拖垮你!’這話像顆毒瘤,在我心裏生了根。


    “就在這時,在朋友一次聚會中,我認識了張麗,張麗她是已經離異。聚會中,張麗在飯桌上的說話處事特別好,輕言軟語直戳我的心窩:‘請領導吃飯那是應該的,人情世故做到位,往後工程還不手到擒來?’


    “一來二去,我們倆人越走越近,張麗的情商特別高,說話接待人都讓人感覺很舒服,相比之下,王豔就好像腦子發育不完全一樣,所以我和張麗後來成為了情人。


    “那個時候我就決定跟王燕離婚,當時我就想雖然張麗離過婚,但是我也要娶她!我便向王豔攤牌要離婚。


    “可雙方老人苦勸我們,加之孩子哭鬧不舍,婚終究沒離成。


    “但是我倆感情是迴不去了,經常吵架,後來我開車出了事,賠了幾十萬,這幾年當包工頭掙的錢都賠了出去。王豔知道後還數落指責我:‘瞧瞧你幹的好事,一家子都被你拖垮!’張麗知道我開車出事賠了錢,還溫言軟語寬慰我:‘別怕,人沒事就好,錢總能再掙。’


    這兩相對比之下,我再也無法忍受王豔,可她還是不同意離婚。於是我決定離不了婚,我也要除掉她!


    “我想了兩天,決定選擇在工地五樓下手。那天我挪開通風井擋板,衝王豔喊道:“豔兒,你瞅瞅通風梁上還有沒有落下的家夥事兒。”


    “王豔沒有懷疑,走近通風井,踮腳張望。我瞅準時機,心一狠,猛地出手推向王豔後背。


    “當時王豔發出一聲慘叫,一下子就掉入通風井深處。說實話,我聽到王豔摔在下麵後,我呆了好久。


    後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


    案件原型:


    2012 年 10 月 18 日貴州遵義匯川區工地殺妻案。


    當晚 7 點過,警方接警稱有人墜樓身亡。目擊者辜師傅巡邏至地下二層通風井時發現女屍,疑是工地包工頭龔鵬正尋找的妻子。龔鵬趕到現場崩潰痛哭,他此前稱帶妻子到工地幫忙,自己去發工資後妻子失蹤,且認為是五樓的通風井口擋板被開致妻子墜亡,找工地索賠。


    但警方調查發現諸多疑點:五樓沒有收拾東西的必要,龔鵬發工資情況反常,且未及時報警施救。龔鵬先辯稱妻子跳樓後因害怕逃離,編造失蹤謊言,但此說法不合常理。警方經勘查和對家屬朋友了解,其妻子雖脾氣不好但熱愛生活、疼愛兒女,無自殺可能。龔鵬前段時間因車禍負債,夫妻常爭吵。後警方加大審訊,龔鵬終承認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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