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仁厚,馭下多寬宥,平時日殺伐並不重,況且他和漢王趙王是一母同胞,盡管兩位弟弟平日裏多有挑釁,但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一直將他們當作小弟弟來縱容著。不過這次不一樣了,從皇上出征後,朝廷一直不安定,諸多事件中,隱約都有漢王趙王的手筆在。太子一直隱忍不發,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過了。直到前段時間應天出現饑荒,太子才重視起來。


    諸位想,應天,乃是陪都啊!太祖皇帝定下的國都,之前還是多個王朝的京都,曆朝曆代累積的財富和底蘊,豈是新建造的北平能比的?竟然還鬧起了饑荒!說裏頭沒鬼,誰相信?


    於是太子就命在雲南遊曆的楚軼北上調查,楚軼剛抵達應天,饑荒就在言梓婋的攪和下落了下帷幕。楚軼隻看到了饑荒過去的局麵,但內情還未探究清楚,於是就選擇留下繼續調查,順便監控幾個攪和在饑荒中的大商人,看看是否有人裏通外國。還未等捋清楚,北境又傳來了皇帝被刺殺的消息,朝野震驚。這下太子可坐不住了,於是,一場圍剿應天奸細的行動悄然展開。


    楚軼見大哥不做聲,知道大哥心裏念叨著兄弟情誼,於是就道:“大哥,我知你心中憐惜二哥三哥。但是這不是縱容他們擾亂朝綱的理由。製造民生饑荒,刺殺父皇,勾連北元奸細,這已是動搖國本的行為了。若不小懲大誡,往後更荒唐的事也做得出來。”


    太子滿目悲戚:“母後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二弟三弟心性不穩,重殺伐,輕人情,叫我要好好引導他們走對路。是我這個做大哥的失職,我沒有做到母後的期許。”


    楚軼見大哥開始說母後,再狠的話,也是吐不出口了。皇後仁善,對待後宮從不苛責計較。父皇的妃子不多,但都得到了皇後很好的照拂,眾妃子也因著皇後的仁善,任何事皆以皇後馬首是瞻,有時候父皇的話在眾妃子中都比不上皇後的話有力度,故而父皇的後宮從未出現過什麽肮髒事。大哥的性子是完全繼承了徐皇後,孝順長輩,教導眾位弟弟妹妹,均盡心盡責。就比如楚軼吧,他的母妃龔賢妃生養了他,但是啟蒙卻是太子親自給啟的,識字念詩也是太子手把手教了三四年,故而楚軼對這個大哥的感情,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超過父皇的。


    越姨見太子猶豫,站起身行了個軍禮:“殿下,春秋左公寫下《鄭伯克段於鄢》,流傳至今。殿下覺得,鄭伯是善還是不善?”


    “越將軍!”太子才出聲,越姨就打斷了他自顧自地繼續道:“臣覺得鄭伯乃是假善,他縱容弟弟,為了的是養大禍,根除之。若鄭伯真的憐惜弟弟,大可以圈禁共叔段,讓共叔段老死,這也不失為一種保護弟弟的方式。太子殿下現在舍不得處置二位王爺,難不成也是要學鄭伯嗎?”


    “越將軍(越紅雲),慎言!”楚軼和紀逍齊齊出聲警告。


    越姨並不理睬那二人的警告聲,繼續直逼太子:“太子殿下,剜瘡要趁早,疾在腠理,在肌膚,在腸胃,最終在骨髓。在骨髓,乃是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現如今,二位王爺未鑄成大錯,尚有挽迴的機會。若是養禍為大,屆時殿下是殺還是不殺?殺了,先皇後在天之靈如何得安?不殺,二位王爺能不能放過你呢?”


    越姨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她殺過人,見過血,有一迴為了收服一直不歸順的昌族,她帶領一千士兵,能在毒瘴密布的雲南森林裏潛伏四個多月,最終將昌族的族長射殺,一戰成名。現在她對太子說的話,完全顯示了一個文臣武將的優點,精準的分析能力,果斷的行動能力,字字句句都射中了太子、楚軼心中的所思所想。


    “越紅雲,你反了天了!”紀逍大聲嗬斥道。


    越姨睨了紀逍一眼:“紀大人,你錦衣衛做的時間長了,是忘了當初做文臣時最基本的判斷力嗎?靖難之役,哪怕再名正言順,也掩蓋不掉兄弟鬩牆、叔侄相殺的事實。時隔近二十年,難不成太子也要來一場嗎?太子殿下,臣知道今日之言,乃是大不敬。但臣仍舊要說出來。皇上靖難,史書工筆自有定論。而你,日後得登大寶,要做的是將那個位置做的正,坐得穩,如此才能淡化靖難所帶來的紛紛議論。”越姨說完,直直地跪下叩首:“臣心中所思,皆已言盡,太子殿下想殺想打,臣都甘之如飴!”


    楚軼和紀逍都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看,又看看上首的太子。太子臉上此時精彩紛呈,臉部肌肉微微抖動。顯然越紅雲的話,不僅僅是戳到了他的肉,更是戳到了他內心最不願意提及的事——靖難之役,何況,越紅雲說的話,都是事實,都是這幾年皇室最不願提及的事實。


    太子出生就是世子,後來皇上登基,他順理成章成了太子,所占是嫡長子的身份,是母後對他的喜愛。其實父皇並不大看得上他這個文弱的太子,畢竟皇上自己是以武起家,他覺得在戰場上揮灑自如的漢王和趙王更像他。這麽多年,他勤勤懇懇理政,戰戰兢兢監國,如此才得了父皇的些許好眼,畢竟有了他的坐鎮大後方,才有了皇帝征戰漠北的肆意。


    “越將軍,你先起來!”太子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帶著晦澀的聲音,不辨喜怒。


    越紅雲堅持跪著,腰背挺直,長期的軍旅生活,讓她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般女子沒有的英姿勃發。略帶皺紋的眼角略微上揚,精光四射,氣勢絕不輸任何男兒。這副風貌,倒將在場的楚軼和紀逍,襯得猥瑣矮小。


    太子見越紅雲不肯起來,就站起身,走下來,親自將她扶起:“越將軍,你的心意,孤知道。可歎孤白活了這幾十年,眼光見識竟不如將軍深謀遠慮,孤慚愧!”


    越紅雲就著太子的手起身,拱手道:“太子並非沒有想到這麽多,而是親情遮人心罷了!”


    太子負手走了幾步,似乎下定了決心道:“罷了。這一天早來晚來,都是要來的。越將軍說得對,剜瘡要趁早。紀逍!”


    紀逍站出候命:“屬下在!”


    “即日起,嚴密監控漢趙兩府,裙帶親眷違法作亂的證據,應收盡收;另外,名冊上的人,也著手調查起來,以另外的罪名,該逮捕逮捕,該殺頭殺頭。切記,這兩件事調查的時候,都是暗中,不可泄漏風聲。”太子殿下揮斥方遒,王氣盡顯。


    紀逍抱拳領命:“遵命!”


    “楚王!”太子殿下繼續點名。


    “臣弟在!”楚軼出列。


    “你繼續駐紮應天,名冊上提到的不僅僅是北邊的官員。應天的老牌貴族,也有不幹淨的。我調撥兩隊錦衣衛給你,你全權指揮,務必名正言順地將那些老牌貴族給孤清算了。記住,孤要的是‘名正言順’,裏通外國這些,待父皇凱旋後,再做分說。”太子吩咐道。


    楚軼知道大哥的意思,太子這是怕大規模剪除漢趙二王的羽翼,會引發北境的動蕩,正值北征的關鍵時期,得先讓漢趙二王將戰打好才能圖日後:“臣弟領命!”


    太子又轉向越紅雲:“越將軍,北邊還需要你的一臂之力。你盡快啟程北上吧!征北軍中,一部分人中了毒,雖然人數不多,但也動搖軍心。你親自去北境,孤才能放心。”


    越紅雲道:“太子放心,雲南沐王府始終是太子殿下堅強的後盾。臣不日北上,定然擊退殘元的巫醫,保證大軍健健康康地直搗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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