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婋這奇奇怪怪的話,讓楊行警惕起來,他打斷梓婋,直接道:“岑少爺,一切等見了張大人再說,多餘的話,就不要跟案子毫不相幹的人說了。”


    梓婋不再多言,隻是盯著楚軼,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楚軼也迴看著她。梓婋突然臉色一鬆,斂去笑容,對楊行道:“走吧楊爺,不耽誤你辦差。”


    楚軼站在原地,看著梓婋步履穩健地離開。一邊的笑塵疑惑地問道:“公子,他這是什麽意思啊?怎麽這麽奇怪!”笑塵聽不到迴應,轉頭看向自家公子。隻見楚軼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樣,呆愣著一動不動。


    笑塵趕緊拍拍自家公子的膀子:“公子?公子!你怎麽了?你可別嚇我啊!”


    楚軼在笑塵的拍打中迴過神來,抓著笑塵的肩膀道:“我明白了!走!”


    笑塵看著小跑起來的楚軼,不明所以:“唉,你明白什麽了?公子,等等我呀!且不談楚軼明白了什麽,這邊梓婋跟著楊行到了衙門,還以為會直接升堂,結果被楊行帶到了後衙的值房。梓婋心下有數,這是還未有切實證據,故而沒有直接升堂,而是先行問詢。如此,心中有了點底氣。


    進了值房,隻見府尹張如彥端坐主位,蘇同知陪坐左手邊,書吏在角落的小幾子上嚴陣以待,隨時記錄。錢氏父子坐在右下手,二人均是一臉嚴肅。


    梓婋不屑地扯扯嘴角,還是恭敬地跟張大人和蘇大人行了跪拜禮,本朝律令,士農工商,商為末流,見由官身的士得行跪拜大禮。


    張如彥也未叫起,直接問道:“岑洛雲,可知今日為何召喚你?”


    梓婋雖然跪著,但是跪地挺直,不卑不亢地道:“迴大人,在下不知。還請大人明示。”


    張如彥年近五十,但是麵白無須,保養得宜,微微圓潤的臉上,小眼放光,精明畢現:“錢氏父子狀告你縱火燒倉,你可有話說?”


    梓婋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錢氏父子,錢一凡的右手還包著紗布,她陰沉著臉盯著那潔白的紗布道:“我還以為錢公子狀我傷他呢!大人,縱火一事,不是在下做的,在下如何認?”


    張如彥看向錢一凡道:“錢公子,你這傷?”


    錢一凡解釋道:“前幾日,在言府和這廝對質時,起了衝突,他暴起傷了我,大人,在下還要追加一條,狀告他岑洛雲無故傷我。”


    梓婋嗤笑道:“錢公子,不如你告訴告訴張大人,我為何傷的你?我如何傷的你?”


    錢一凡怒道:“你還敢巧言令色,你......”還未說完就被錢兆亮拉了一把,錢兆亮低聲道:“一凡,不要被她牽著鼻子走,說主要的!”


    錢一凡被親爹一提醒,迴過味來,惡狠狠地瞪了梓婋一眼,對張大人道:“大人,在下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就是這岑洛雲放的火,燒毀我錢氏大倉所有貨品,害得我錢氏損失慘重。”


    “什麽證據,呈上來!”張如彥道。


    錢兆亮拱手道:“張大人,錢氏大倉失火後,官府帶走了全部的家丁護院,經過蘇大人的審訊,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但是我不甘心啊,就繼續排查其他人,因為我錢氏大倉雇傭的人,並非全部是看家護院的,還有灑掃修補的。十二日前,就是她明采軒開業前後,我錢氏大倉請了工匠將主倉的屋頂全部翻新了,翻新後,我錢氏進購的全部布匹陸續進倉,檢驗後,便封倉不允許人隨意進出,進出必須有錢氏家主的手令。蘇大人勘察過現場,現場是被人倒了滿倉的火油,這有機會倒火油的,也隻有修補屋頂和進貨的時候。於是我就向蘇大人提供了工匠和搬貨的名單,請蘇大人深入調查。”錢兆亮說到此處,對蘇同知拱手。


    蘇大人會意,接過錢兆亮的話頭,邊說邊將幾份名單擺放在張如彥的麵前,指著名單道:“張大人,請看,這是翻新屋頂的工匠名單,這是搬運布匹進倉的名單,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三個名字,分別叫卞良、劉卓、鄭和風,但實際上是同一個人。”


    張如彥倏地抬頭,看向蘇同知,奇道:“同一個人?”


    蘇大人繼續解釋道:“是同一個人,而且根據和他同行的人描述,這個人,分多次自由進出錢氏大倉,都是以不同的相貌示人。”


    “那你如何判定這三個名字是同一個人,名字不一樣,相貌不一樣,還能是同一個人?”張如彥不解。


    “大人,屬下接到錢老爺的這幾份名單,就親自帶人,走訪了上麵的所有人,唯獨這三個人找不到下落,而且根據一起幹活的人提供的地址,還有牙行提供的地址,這三人的住所是同一個地方,我也尋訪了周圍鄰居,都說這個是獨身,真實名字叫方永昌,沒有妻兒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再結合鄰居對此人的描述,大人你看,這四張畫像。”


    蘇同知又鋪開四張畫像,上麵人的相貌各有不同,但是仔細看,四張畫像極其神似,特別是眼睛和嘴部,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


    張如彥仔細看過畫像後問道:“此人抓到了嗎?”


    蘇同知道:“抓到了,不但抓到了,還查到他從何處弄來那麽多的火油。大人,此刻人在拘房中,是否要當堂提審?”


    張如彥看看還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梓婋,又看看目光灼灼的錢氏父子,當即就同意提審方永昌。


    趁著衙差去提人的檔口,錢一凡對梓婋道:“岑洛雲,一會兒我看你怎麽求饒。”


    梓婋一個眼神都未給他,隻是嘲弄地口氣對他道:“錢公子還是多想想這場鬧劇結束後,如何跟我賠禮道歉吧!”


    “哼!且讓你嘴硬一會兒!”錢一凡不甘示弱。


    不一會兒,衙差就押解著一個精壯的男人過來了,此人破布麻衣,皮膚黝黑,身上緊窄的衣服包裹著虯結的肌肉,整個人高大又威猛。一張臉剛毅且線條分明,雖然被衙差一腳踢倒,但是很快又挺直了身體,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張如彥。


    張如彥被盯得不自在,大聲喝道:“堂下姓甚名誰!快快報來!”


    男人的聲音粗曠又響亮,開口就將張如彥一震:“草民方永昌,乃應天府江浦六角村人。”


    張如彥問道:“你可認識跪在你身側的這位?”


    方永昌轉頭看了一眼梓婋,幹脆利落地道:“迴大人的話,草民知道他,他是明采軒的老板,明采軒最近名動應天,岑老板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張如彥繼續問道:“你可知為何拘你?”


    方永昌道:“草民不知。”


    張如彥喝道:“方永昌,少在這裏耍嘴皮子,老實交代你如何采購火油,如何放置火油,為何要縱火錢氏大倉!是否受人指使?”


    “草民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麽意思,草民乃本分匠人,平時有手藝活就做手藝活,沒手藝活就幹體力活,賺個糊口而已,怎麽就和錢家大倉失火扯上關係了?”


    張如彥又道:“你有三個不一樣的名字,出工的時候還以不同的樣貌示人,這正常嗎?若不是包藏禍心,你用得著賺錢的時候還要改頭換麵?趁早痛快交代,別逼老爺我給你上刑。”


    方永昌道:“我用三個不同的名字,改變樣貌,不過是想多嚐試幾份不同的工種,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主家要是熟悉我了解我,難免會壓價。換個身份名字樣貌,主家就不認得我,不知道我的深淺,談價錢的時候也有優勢。怎麽,這點糊口的小手段,官府也要管也要抓嗎?”


    蘇同知看張如彥和方永昌一來一迴,沒有任何有用的進展,就皺眉不已,扯扯張如彥的袖子,示意讓他問兩句。張如彥和蘇同知合作多年,自然有一定的默契,張如彥當即就不再出口,蘇同知出言道:“方永昌,即便你說的都勉強合理,那你在不同的雜貨鋪,不同的貨郎處采購那麽多火油幹什麽?你孤家寡人一個,難不成油燈是整天整夜的在用,那也用不完啊。”


    方永昌哼笑一聲道:“蘇大人,火油又不止照明這一個功能。草民祖上是遊醫,到了我這一代,雖然不以行醫為生,但是還是略懂醫道。火油可以驅蟲,可以治瘡,還可以治療小兒驚熱、?膈實、?嘔吐、?痰涎等病症。最近秋老虎兇烈,但早晚又比較寒涼,我住的地方,蛇蟲鼠蟻,蚊蠅飛蟲頗多,火油的氣味強烈,草民用來驅蟲不可嗎?另外這個時節,幹體力活的男人,火氣旺盛,容易生疥瘡,窮苦人家沒多少錢買藥,火油能治疥瘡,生活中即可取用;小孩體弱的,這個早晚冷,中午熱的時節,容易傷風傷寒,火油對這些小兒病症又有效果。周圍村裏的人,有這些病症的,都找我用火油治療,大人走訪走訪,即可驗證。所以,大人,你覺得我采購這麽多火油是為了什麽?有什麽不合理之處嗎?”


    蘇大人怒道:“我若是沒有做過調查,或許你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我就信了。你看這是這什麽?”蘇同知將一張滿是紅手印的紙扔至方永昌的麵前,方永昌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些雜貨鋪和貨郎的供詞,證明這個方永昌前後多次跟他們購買火油。


    蘇大人怒目而視:“短短四天,你就分別在三家雜貨鋪,六個貨郎處買了三十斤火油,這是一個寬裕之家一年的用量。而且,在你的住處,也並沒有找到這些火油,你怎麽解釋?”


    方永昌根本不怕,情緒神態毫不慌亂,迴答也是有條有理:“大人,三十斤火油算什麽?我自己照明用,幹體力活的工友找我用火油治療疥瘡的,找我調配火油驅蟲的,治療小兒驚熱的,你知道有多少嗎?三十斤火油,給我一百斤,我一年也用得完。你說你沒在我的住處找到火油,那是我前兩天外出幹活的時候,窗戶忘記關嚴實了,翻進屋子找吃食的野貓,不小心掉進裝火油的缸裏淹死了,這火油我還能給人用?自然都是倒掉了。我擔心隨地倒,會讓行人滑倒或者引發火災,我還是倒到村裏的河灘上用沙子覆蓋了才放心的。你若不信,你去我們村裏的河邊查看,是不是有一塊沙土拌合的火油坑。”


    張如彥和蘇蒙相視一眼,對方有理有據,毫無破綻。蘇大人道:“此事本官自會查證。但是你說你不認識岑洛雲,那為何有人見過你和他有過接觸?來人,將人帶上來。”


    梓婋一直跪在一側,靜靜地看著他們審訊,此時聽到蘇蒙繼續提人,就轉身迴頭一看,隻見衙差推搡著一個老婦人啷啷嗆嗆地走了進來,跪在了離門口最近的地方。


    老婦人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麵,整個哆哆嗦嗦,害怕的很,一雙渾濁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毫無方向和章法。正所謂“生不入公門,死不下地獄”,普通小老百姓,就圖個太平日子,哪裏會願意惹上糾紛呢。這個老婦人明顯就是強綁來的。


    蘇大人拱手對張如彥道:“大人,這人是牙行的牙婆,夫家姓馬。馬婆子,你將你知道的關於方永昌和岑洛雲的事情,都如實道來。”


    馬婆子哪裏見識過這種陣仗,整個人抖如篩盤,先是砰砰地磕了幾個頭,那力道梓婋聽著都咋舌。


    馬婆子磕完頭微微抬頭,覷了一眼眾人,又害怕地低下頭道:“迴,迴大人話,小的是牙行的牙婆,專門給人介紹工匠、護院、家丁這些的。十幾日前,這位,這位岑公子到牙行要找幾個身強力壯的。”馬婆子指著梓婋,繼續道,“要吃得起苦,因為他的店裏要進一批貨,比較重。老婆子就給這位岑公子介紹七八個壯漢。其中就有這個方永昌。後來幹了兩天後,這位公子又遣人到我這邊要人,還特意指了要這個方永昌。最後結錢的時候,這位岑公子還多給了一貫錢給他。”


    蘇大人道:“你年紀大了,沒記錯吧?”


    馬婆子立馬保證道:“大人,我雖年紀大,但是我做牙人做了這麽多年了,少有雇主說會事後加錢的,不扣錢的就不錯了。何況這位岑公子還加錢。而且就獨獨加給了方永昌一人。我自然記得清清楚楚,不敢有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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