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後,梓婋嘴角輕挑伸出手指著亭下一枝樹枝上的葉子道:“看,我就是那片葉子。”


    洛川順著她的手看去,那是木蘭樹的葉子,黃中泛著絲絲綠,葉柄也已枯黃,但仍舊頑強地掛在枝頭。秋風掃過,葉子順著風的方向扯去,欲落未落。那是生命的最後掙紮,是生命盡頭的最後狂舞。秋風掃落葉,掃的不僅僅是已脫離枝頭的葉,還有粘在枝頭做最後努力的葉。


    洛川看了一陣揪心,但仍故作輕鬆:“怎麽看,你長得都不像葉子啊!”


    梓婋知其用意,於是轉過腦袋,一隻鳳眼看著洛川,嘴角含笑:“三公子,或許有一天,你會對我說,王婋,你看,你就是那片葉子。”


    “王姑娘,你到底幾歲?”洛川不禁問道,“怎麽說話老氣橫秋的?”


    “比你小就是了!”梓婋調皮地一眨眼。


    那一絲眼中閃現的一絲狡黠,讓洛川忍俊不禁,原來她還是有天真可愛的一麵的,洛川心想。


    “三公子,就這幾天吧,我就要迴家了。”梓婋轉過腦袋,依舊是下巴點著雙臂,平淡的語調讓洛川驚訝不已:“你要迴去了?我還沒給你安排呢!”


    “你爹會替我安排的。”又是不辯喜怒的一句,沒有不舍,亦沒有決絕。


    洛川想說些挽留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沒有理由留下她,應天有她的家,從救了她開始,她心心念念的不都是迴家嗎?


    洛川溫柔道:“阿婋,不管你到了哪兒,我都當你是我的小妹妹。”


    “真的嗎?”梓婋霍地起身問道。


    “真的!”洛川鄭重地一點頭。


    梓婋鄭重的施禮,盈盈一拜:“阿兄,今後就多蒙阿兄照拂了!”


    “阿婋,你能告訴我你的來曆嗎?”洛川問道。


    梓婋頓了一下,表情有一時的難以言說:“我,我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但我能保證的是,我的來曆,我的去處,都和你,和繞水山莊的利益無礙。我自有我的去處,還望阿兄見諒!”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是人貴在自重也貴在尊重他人,洛川不再追問,每個人都有說不出口的秘密,既然梓婋給出了保證,一直接受君子教育的他實在是無法再次逼問梓婋了。


    秋陽自多情,說不出的才最令人迴味。


    相識而知心,道不明的才最令人懷念。


    洛川獨自到勤勉堂去,那是繞水山莊的中樞,分前後兩大間。前一間叫會雅,岑府一些重要的但關係又很親的客人,都在這裏被招待;而後一間叫聚賢,負責繞水山莊各大櫃頭的掌櫃平日都是在此會見莊主,論事報賬的。會雅當堂的一張主椅,是整個繞水山莊的核心所在,凡是姓岑的直係親屬,誰不想坐上一坐呢?但洛川此刻的心思卻不在那勤勉堂。


    曲徑通幽,甬道蜿蜒,假山邊的幾叢竹,該黃的也黃了,該掉的也掉了,細瘦的杆子無奈地隨著風,左右搖晃。先前開的熱鬧的太陽花,一串紅現在隻剩殘枝敗葉。這一幅破敗的景象,像極了洛川此刻的心情。


    “唉!”洛川歎了口氣,走在花木蕭條的路上,心中不禁煩躁起來:莊中出了這樣的人命大事,官府那邊是肯定瞞不過去的,因為細草不是家生子,她是有父有母的平民子,和岑家並沒有簽下賣身的死契。這邊細草出事,父母那邊肯定是要通知的,這不細草父母就帶著官府的人上門來了,現在就在勤勉堂等著問話;自己一向閑散,遊曆四方,和江湖草莽打交道是慣了的,可是首次處理莊中之事,很多地方不是很上手,但爹依舊將一切大事的決斷權交給了自己;二哥是決不能被送到官府去判刑的,娘這麽對他說,爹也這麽囑咐過,這事很是棘手啊!


    爹啊!你可是給兒子出了個大難題啊!還有師父,迴莊前口口聲聲說要幫他爭,可還沒出手,父親就將山莊交到了自己手上,這又算什麽?師父看局判勢都沒梓婋在行,日後,他還能是我倚重之人嗎?


    突然又想到了梓婋,剛才分手時,對她說繞水山莊不可能給細草最大的安慰,梓婋那失望的眼神讓他很是不安;又從梓婋想到了偏廳中細草那蒼白的遺容,分明是不甘的表情,但還是被一塊白布遮住。那白,讓他的心不由得一陣亂跳。


    “唉!”洛川停下腳,一手撐著路旁的假山石,一手捂著前額,一副因思考而精疲力盡的頹容。


    “哎呀!三少爺,你怎麽在這兒呀?快點吧!堂上的幾位衙差都等急了!”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趕到洛川麵前,扶著他的手臂道。


    洛川定定神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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