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燥熱難耐,那熱的仿佛空氣都凝結了一般,讓人的心裏十分煩躁壓抑。


    戒嚴封閉中的龍城比之前寧靜了很多,城中百姓,感受到了自上而下的壓迫和禁錮,知道事態嚴重,朝廷看來是要有大變動了,所有人都收斂好多,京師重地,說話都不是輕易的,誰敢造次。


    丞相府上,也是靜謐得如同空宅,碩大的數進院落,極少見到一個人影,隻聽到蟬鳴聲聲,鳥驚枝頭,原是大家都在房裏避暑。


    在家休息的丞相羊宏盛正在書房太師椅上打著瞌睡,不想他的長子羊承伯手持一張長條信箋步入書房,見到父親休息,不敢打擾,便要退出去。


    老年人的睡眠並不深沉,羊宏盛已經被驚醒了,抬頭頗有睡意地問道:“誰?什麽事?”


    “父親,”羊承伯迴道:“剛剛得到來自巴蜀省的飛鴿傳書,二叔已經迴到錦鄉了,您老兒,這迴放心了吧。”


    羊宏盛點了點頭,道:“彭高陽安全到家就好,我還真為他擔心多日呢。”


    “父親盡管放心,我安排了摩尼上人等八位新招募的武林高手一路護送,這世上恐難再找到比他們武力更高的對手了,就算有人暗中算計,有他們也是不懼。”


    “好,好!”


    羊承伯展開那頁信箋,又道:“飛鴿傳書上還說,二叔感激這八位高手護送辛勞,要留他們多住些時日,也算替父親慰勞他們一番。”


    “哈哈……”羊宏盛笑道:“好,好!他彭高陽現在也是富甲一方,就讓他破費破費。”


    “什麽破費破費?”這時,羊承仲也走入書房,但沒聽全父親的話,遂有此一問。


    羊承伯便將彭高陽發來的飛鴿傳書給弟弟看,並又講了一遍後,問他道:“二弟後背傷勢不重,而且靜養這些時日早好了,為什麽不跟隨二叔一同去錦鄉,而放棄這麽好的遊山玩水的機會呢?平日你可不會這樣呀。”


    羊承仲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不想同去,而是……總是感覺家裏有什麽事情,讓我割舍不下。”


    “會有什麽事情?”


    “我也不知道……”


    “說來也是奇怪,”羊宏盛道:“最近我總是做相同的夢,不知有何寓意。”


    “父親做什麽夢,說來聽聽。”二人同問。


    “嗯,總是夢到修剪羊毛的夢,一直在剪羊毛,不停的剪羊毛,夢裏並無其他內容,一直剪到睡醒為止,一連幾個晚上都是夢到這個,感覺很真實的修剪。”


    兩個兒子不明所以,互相看視。


    父子三人正在喝著茶,聊著天時,一個家人進來,稟道:“老爺,都察院左都禦史顧文忠顧大人派人來邀請老爺,說有要事相商。”


    “顧文忠?”羊宏盛道:“帶來人進來。”


    不多時,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進到書房,下跪禮畢,站起來道:“相爺,我們家大人命小的來請相爺過府詳談關於次年的閱兵大典事宜。”


    羊承伯搶先說道:“顧文忠怎麽不來見相爺,反而讓相爺去見他?”


    小廝對他道:“羊將軍有所不知,我們家大人邀請了閱兵大典所有相關官員,禮部尚書坤親王也在受邀之列,各位大人齊聚都察院,一齊商談閱兵具體事項。”


    “嗯。”羊宏盛製止了待要再次分辨的羊承伯,道:“坤親王和顧文忠是此次閱兵大典的發起者,也是皇上委任此次大典的負責官員,理應由他們發起會談。”羊宏盛在羊承仲的攙扶下,從太師椅上站起,道:“本座就去會一會他。”說著就去淨麵更衣。


    羊承伯和羊承仲麵麵相覷。


    等羊宏盛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官服,準備出門。


    羊承伯道:“父親,我帶些人,跟您一起去,現在多事之秋,龍城戒嚴,不太安穩。”


    後邊那小廝笑道:“不勞羊將軍大駕,小的已經備好大轎子,就在府外恭候相爺呢。”


    羊宏盛亦道:“你們都不用去的,本座就帶兩個扈從前往即可。”


    “父親……”


    “哎,”羊宏盛再次製止羊承伯,道:“你還信不過顧文忠嗎?他可是我的學生。”


    羊承伯無法,隻得聽從羊宏盛的安排。


    不想這時後邊又跑過來了一個女子,邊跑邊叫道:“老爺……老爺……”


    女聲令羊宏盛心頭一顫,迴頭道:“榮兒,你怎麽出來了?”


    原來,此女子是羊宏盛近年新納的小妾,自從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逝世後,多年未娶,直到遇見此女子,她的活力、熱情、大方、風情萬種,無不吸引著羊宏盛,對羊宏盛亦是一心一意,雖然年紀還不到三十,卻很是會疼人,伺候的老爺非常受用,這才要明媒正娶,但她又是非常善解人意,不敢覬覦夫人之位,甘願做個妾室,陪伴在羊宏盛身邊。羊宏盛對她也是十分鍾意,言聽必從,要一奉十。


    聽她叫喚自己,羊宏盛不知有何計較。


    待她走上前來,隻聽其鶯聲燕語地道:“老爺,我這幾天心裏慌得很,眼皮又一個勁兒地跳,您能不能把這些公事都推了不要去。這大熱個天,能否在家陪陪我?”


    羊宏盛一怔,這可不像她平日一貫作風,溫柔一笑,道:“榮兒說哪裏話來,我這可是去辦朝廷正事,不能耽擱。你心煩意亂,當是天熱鬧的,讓丫鬟們多拿些冰塊到你屋裏。”說著,安撫一番,便帶人走出府去,登上那小廝帶來的轎子,後邊跟著兩個家人,就此而去。


    相府門口,站了一地的羊宏盛的親人,呆立當地,看著那頂轎子漸行漸遠。


    說來也怪,原本安穩而又相安無事的街頭,猛然間熱鬧非常。這一路上,先遇地痞流氓肆意擾亂治安,又聽路旁人家出殯哭喪,再有王府公侯儀仗隊伍封街,其他小孩哭泣,瘋婆罵街,夫妻打架,商販爭執,比比皆是,隨處可見。轎子亦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得順暢。羊宏盛坐在裏邊,心煩意亂,百無聊賴,低頭想著心事,不由自主地總將以前的事情提起來,幾次意欲返還,但到底還是沒有做到,冥冥中好似有一個意識擺布著他一般,不由計較。


    轉過一個街坊,不想當麵出現好些輛馬車、騾車,滿載著一筐筐金橘貨物,領頭一輛馬車,那馬猛然間碰見羊宏盛所乘的轎子,吃了一驚,嘶鳴不止,兩條前腿人立起來,這一下,嚇得抬轎子的轎夫雙腿一軟,轎子“嘭”地一聲,墩在地上,慌得裏邊羊宏盛心下一顫,險些失魂落魄。


    趕車的都是些鄉下人,忙穩住了馬,退避不迭。


    那顧文忠派來的小廝別看對羊宏盛畢恭畢敬,對付這些鄉下人可是頤指氣使,罵罵咧咧,早嚇跑了他們。


    “對不住相爺了。”小廝對轎子裏說了一聲,忙命轎夫快走,這才繼續上道。


    終於到了都察院官署衙門,那小廝掀起轎簾,請羊宏盛入官署。


    羊宏盛不疑有他,命帶來的兩個家人自在外邊等候,自己一人卻大搖大擺,龍行虎步地跟著那小廝進入都察院中,拐彎抹角,不想竟然來到了大堂上。


    但此時的大堂卻好似刑堂一般,上位設立三個座位,大堂左右兩側便插威武肅靜之牌,異常陰森。羊宏盛本來就對這裏不熟悉,跟了進來這才發覺不對勁,叫住小廝問道:“你們家大人呢?顧文忠跑哪去了?怎麽把我帶到這裏?這也算是待客之道?”


    那小廝頭也不迴,道:“我們家大人在內廳,小的這就去找來。相爺姑且在此坐下稍候!”說著,不等他喚住自己,先跑進裏麵去了。


    羊宏盛四下裏一看,哪裏有坐的位置,倒是公堂大人的三個座位空著,剛要找個人來,靜悄悄的又不見有人,罵了句道:“豈有此理,這個顧文忠越來越不像話了,等會出來,我定要讓他好看!”


    他哪是能在這種場合多待的人,於是便向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從外高唿叫道:


    “聖旨到!羊宏盛接旨!”


    隨著話音,一隊禦前侍衛昂首闊步走入大堂,為首者卻是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頭裹金線襆巾,身穿侍衛服飾,腳底烏靴,腰懸利劍,雙手托著一個黃綢子玉質卷軸,走到大堂上位站定,目空一切看著下方,直勾勾盯向羊宏盛。此人相貌奇特,一雙長條立起的耳朵,像極了驢耳朵。


    羊宏盛一看此人正是禦前侍衛副統領刁伯功,感覺十分蹊蹺,頒布給自己的聖旨,如何會送到都察院來?無可奈何,隻得跪了下來,口稱:“臣,在。”


    刁伯功見其乖乖領旨,微笑一下,展開玉軸,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丞相羊宏盛,疏悉禮儀,懈怠不工,不思敬儀,驕縱無禮,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懲罰其撤去丞相等一切職務,削去所有爵祿,貶為庶民,望爾今後誠心悔過。


    欽此!”


    羊宏盛跪在當地,聽了聖旨,如同晴天霹靂,雖是炎炎夏日,卻激出一身冷汗來,好似一盆冰雪水,從頭淋下,灌至腳底,直讓自己全身心拔涼拔涼的。


    “嘿嘿,還不接旨?”刁伯功冷笑著對他說道。


    羊宏盛猶豫一下,但到底經曆過無數大陣仗,見過世上所有場麵,稍一鎮靜,便道:“臣……草民……接旨……”雙手接過聖旨,義憤填膺。


    刁伯功小人得誌,就如那得勝的狸貓強似虎,及時的雅雀便欺雕,哈哈狂笑著,帶著一隊禦前侍衛又走了出去,留下羊宏盛孤身跪在大堂上。


    禦前侍衛甫一退下,繼而擁進來兩排衙役,卻是都察院的差人,個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頭戴纓帽,腳蹬快靴。同時,他們一齊高聲唿道:


    “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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