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龍在天當即帶著淩力子換了便服,騎馬過河,便向清源村方向而去。


    當距離清源村還有一段距離時,正好上到一處山坡,但見遠方村落,家家戶戶屋頂煙囪炊煙嫋嫋,雲淡風輕,一派美好田園景象。


    龍在天一時心情舒暢,輕聲吟道:


    “寒鴉飛數點,


    流水繞孤村。


    斜陽欲落處,


    一望黯銷魂。”


    二人不一時進到村裏,一打聽,村長家就在西頭大槐樹下,附近僅此一家,很好找,他們便直接望那院落而去。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忽然身邊掠過一個粉紅衣衫的妙齡少女,龍在天瞟了一眼,正好見她側臉輪廓清晰,骨骼線條俊美,身材曼妙,婀娜多姿,雖背負一捆木柴,卻是身輕如燕,腳步輕盈。堪堪此女竟然走到大槐樹下的村長家門口。


    龍在天趕忙上前問道:“小姑娘,請問這裏是村長家嗎?”


    那女郎迴眸一看來者,說道:“是啊。你們二位是誰?”


    “哈哈,”龍在天笑道:“我們是商人,向河對岸的狩獵場供應冰塊的。所來村長家,是替阿夯帶個口信。”


    “阿夯不是被官兵抓起來了嗎?”女郎驚奇地問道。


    龍在天近距離端詳著她,隻見她雖然皮膚黝黑,但卻麵容姣好,五官端正,顴骨高,眉眼俊,自有種野性的美豔姿色,十分鍾意,微笑道:“放心吧,阿夯沒事。讓我見見村長可好?”


    女郎洞開大門,請二人牽馬進入院內,帶入正屋,吳村長躺在裏屋床上,一條腿紅腫老高,正在休息,見來了生人,疑惑道:“暇兒,這二位是誰?”


    女郎道:“他們說是向獵場供應冰塊的商人,來替阿夯帶個口信。”


    “敢問先生,”吳村長向龍在天問詢道:“阿夯現在怎麽樣了?”


    “您就是吳村長呀。”龍在天說道:“叫我‘黃生’就好。我給您帶來個好消息,阿夯沒事了,狩獵場的陳曦陳統領您知道吧?他見阿夯體壯如牛,具有洪荒之力,是個可造之材,大為欣賞,便將他吸納進騎兵營,留在狩獵場當兵。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吳村長和女郎對望一眼,說道:“真有這樣的事?我還擔心阿夯會吃苦頭,看來是他的造化,以後可算有了出路。”


    “我親眼見過阿夯,”龍在天繼續說道:“就是他托付我來給您老捎個信兒的,怕您老惦記著。”


    “這感情好。”吳村長又對女郎道:“暇兒,快去做飯,請二位留下吃飯。”


    “哎。”女郎答應一聲,爽快地出去了。


    龍在天微笑道:“鄉下的女孩就是懂事。”


    “這是小女吳瑕。”吳村長又道:“您二位也是好心人,肯為阿夯傳信。要說,今日多虧阿夯的保護,我才不至於被官兵打死。”


    龍在天這時打量一遍屋子,感覺十分簡樸,沒有什麽多餘物件,唯獨一尊很小的菩薩雕像以及香爐,其他並無特別之處,看來吳村長是信奉釋門教的。


    “老人家,”龍在天道:“你們全村的人,今天去大鬧狩獵場,到底所為何來?”


    “黃先生有所不知呀。”吳村長看此人氣宇軒昂,態度和善,又幫忙帶信,十分感激,索性和他聊了起來:“我們這個村子,兩麵靠山,兩麵環水。山就是西、南兩麵的清龍山,水就是東、北兩麵的清源河,以前世世代代都是以種植金橘為生,種植其他農作物根本長不好,這個金橘種的時候需要大量用水,可自打朝廷這個狩獵場建好後,官兵就不允許我們使用清源河了,我們的生活受到影響,很多人家,都揭不開鍋了。”


    龍在天道:“我聽陳曦說,朝廷已經派人給你們打井了,用井水不行嗎?”


    吳村長一皺眉,道:“這是多少年的事了?剛開始還能勉強過活,現在井根本就枯了。再說,隻打了那三口井,村裏老老少少也有兩百口人,能永遠用下去嗎?”


    龍在天沉吟一陣,道:“看來問題蠻大的。”


    吳村長又道:“我們這個清源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隻要吃飽了飯,誰願意去跟官府作對,躲著還來不及呢,您說是不是?可是,”他話鋒一轉,繼續道:“這官府卻是像防賊一樣防範著我們,連我們靠近一點清源河都不行,靠近了抓起來就是一頓鞭子,身體硬實點的,落下個殘廢,身子骨弱點的,被活活抽死的也有,現在大家都離的遠遠的走,老百姓真是受夠了委屈呀。”


    龍在天寬慰他道:“老人家,您可能有些誤會也未可知,朝廷視百姓如子民,尤其當今聖上,最是勤政愛民,體恤百姓,誓要當流傳千古的明君,我想他不會不管你們的。我認識不少朝中大官,等我迴去替你們把實際情況講明,相信他們會來幫助你們的。”


    吳村長很信任麵前這個商人,卻也知道能令朝廷來幫助他們一定很難,但他有此心,已經難能可貴了,笑道:“那真是有勞黃先生了。”


    他們說了會話,外邊吳瑕已經做好了飯,因為吳村長腿有傷,她就將桌子搬到靠床位置放好,並十分利索地將飯菜碗筷端入裏屋,便於吳村長吃飯。


    龍在天本來一日兩餐,是不吃晚飯的,此時卻很想嚐嚐吳瑕的手藝,在吳村長的邀請下,也不推辭,和淩力子一同入席。看那飯桌上,幾個窩窩頭,一盤煮爛的野菜,並無鹽精,吃起來卻感香甜,連連誇口稱讚好吃。


    吃飯間,龍在天時常去觀察吳瑕,越看越喜愛,越喜愛越覺心裏熱烘烘的,十分受用,真想多和她呆一段時間,忍不住就有個計較,於是在飯桌上對吳村長道:“老人家,您剛才說這清源村盛產金橘,那真是好極了,據我所知,這種水果隻有南方才有,沒想到我們中原也有呀。”


    吳村長笑道:“說的就是啊,我們這裏什麽都不好種,唯獨金橘長勢一向很好。”


    龍在天道:“因為我是個商人,所以現在突然有個主意,想把你們的金橘販賣到龍城,路途不遠,一定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吳村長道:“隻可惜現下沒有澆灌的水呀,村裏已經多年不種了,即使種點,少了水的滋潤,長勢就大打折扣。”


    龍在天道:“不要緊,我打算留在村裏幾日,看看環境,實在不行,我就出些銀兩,多打幾口水井。”


    吳村長驚訝道:“黃先生如有此意,那真真救了我們全村人了,您就是我們的活菩薩了!”不等吳瑕吃完飯,便催促她道:“瑕兒,你快去打掃一遍阿夯的房屋,換上幹淨被褥鋪陳好,請兩位先生暫住。”


    龍在天忙道:“不著急,吃完飯再說。”又向淩力子使個眼色,道:“打擾老人家我也委實不安,拿些銀子,就算房費吧。”


    淩力子趕忙從懷中摸出一大錠亮燦燦的銀兩,放在桌上。


    吳村長連忙推托,說什麽都不收,還道:“你們這是幫我們全村人的忙,我哪裏還敢收你的錢呀。”再三推辭,最終龍在天也隻好聽從吳村長安排了。


    當天夜裏,龍在天便在阿夯那寬敞的大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淩力子卻是高度緊張,身處此陌生境地,孤村野嶺,耳聽著屋外各種蟲鳴,一夜不曾合眼,在大床旁的地上鋪張席子,和衣而臥。


    *************************************************************************


    第二日一早,天剛剛擦亮龍在天就和淩力子起來,二人在院中晨練,這也是龍在天自小養成的習慣,每天早上都會練上幾遍南天拳法,每次練完後都會感覺精神抖擻,通體舒泰。雖然院子不大,拳法練習中需要滿場遊走,龍在天隻得收斂步法,注重拳法,也練得虎虎生風。


    不久,隻見西邊的清龍山上雲霧彌漫,霞光紛呈,隱隱幻出七彩祥瑞,恰似仙境一般。


    龍在天奇道:“我早聽說過這座山,臨近一看,不想這等神奇,好似是仙人的居所。”


    淩力子卻是注重皇上的安危,對他道:“皇上,您若在此地久留,不如我去多找些侍衛來保護您。”


    “不可,那樣會讓吳村長起疑心。”龍在天立即道:“不但不能叫來更多人,你也要迴去,告知皇後娘娘等文武百官,春獵結束了,不用等我,讓他們都迴京。我在這裏盤桓時日也不會太久,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很善良,天真無邪的,不會對我如何,我應該很安全。”


    “皇上……”淩力子還想勸說,卻發現有腳步聲,立即閉嘴,但見吳瑕端著做飯的盆子走來。


    龍在天笑眯眯對她打招唿:“吳瑕姑娘起的好早呀。”


    吳瑕亦笑道:“黃先生更早。我們這山腳早上寒氣重,先生莫要著涼才好。”


    龍在天看她關心自己,十分受用。


    早飯過後,淩力子在龍在天的命令下被攆走了,此後數日,吳瑕與龍在天整日單獨相處,竟似形影不離一樣,尤其吳瑕從不排斥他,反而很願意與他相處,二人感情越加融洽。


    龍在天在村長家一住四五天,每日上午都是龍在天和吳村長一起嘮家常,吳村長給他講述村子裏的故事,龍在天也說些城裏的事情,都是他微服私訪經常去的一些酒肆、園林,聽得吳村長和吳瑕無比向往。到了下午,龍在天便和吳瑕到村裏各處走動看視,這一親臨實地,很容易想到,這裏原本是十分美麗的家園,土地肥沃,金橘果樹成蔭,但如今田地卻都幹裂成這般模樣,僅有的幾畝金橘種植地也是盡顯頹勢,如何不叫村民們痛心疾首。


    這段時間,吳村長的傷勢卻是不見好轉,吳村長便埋怨自己:“年紀大了人就不中用了,這麽點小傷放在年輕時候,休息個一兩天便能下地幹活了,現在卻要連累孩子照顧我……”


    “爹,”吳瑕不想聽她爹說自己的不是,道:“明天我去山上給你采些藥迴來,敷在傷處,一準就好了。”


    吳村長看自己傷勢一直不好,也有些著急,便道:“也好,但這兩天下雨,你上山可要小心些個。”


    龍在天在旁聽了,忙道:“不怕,我明天陪吳瑕姑娘一起上山。”


    “豈敢,”吳村長陪笑道:“但有您相伴瑕兒,我也就放心了。那就有勞黃先生了。”


    第二天吃過午飯,龍在天和吳瑕告別吳村長,背上竹簍,拄著木杖登上了清龍山。


    沒想到這清龍山隻有一條道,十分陡峭,二人爬得異常艱辛,好不容易挨到半山腰,便找了一處空曠平台休息。


    吳瑕想的周到,帶有一壺水,先讓給龍在天喝一大口,自己接過也喝了一口解渴,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天。


    “沒想到,”龍在天先說道:“這個清龍山看上去不高,可真要爬起來,還有些費勁呢。”


    吳瑕笑道:“黃先生不知,這個清龍山雖然不起眼,但每天清晨、晌午、黃昏、黑夜中,仔細觀察竟不相同,根本不像同一座山。”


    “有這等奇事?”


    “我不騙黃先生的。”


    吳瑕天真爛漫,巧笑盈盈,一口一個“黃先生”,叫的龍在天很覺別扭。


    “吳瑕姑娘,”龍在天道:“你不要總是黃先生長,黃先生短的,聽起來好疏遠。我虛長你幾歲,你便叫我‘天哥’就好。”


    “天哥!天哥!”吳瑕又連叫幾聲,笑道:“那你也不要總叫我吳瑕姑娘了,跟我爹一樣,叫我‘瑕兒’吧。”


    “瑕兒!瑕兒!”龍在天亦笑道:“好聽。”


    吳瑕問他道:“天哥,你住在龍城,天子腳下,見過皇上嗎?”


    “皇上?”龍在天頓了一下,道:“瑕兒,不瞞你說,其實我就是當今皇上。”


    “你是皇上?”吳瑕神情一僵,挑眼看他,繼而一臉狐疑地問道:“……皇上老兒?”


    “你這丫頭!”龍在天輕拍一下她額頭:“什麽皇上老兒!我很老嗎?”


    吳瑕仍舊將信將疑,自言自語道:“不像呀,能做到皇上這麽高的位置,年紀應該不小了呀!”


    龍在天哈哈大笑,道:“這是什麽邏輯,你以為皇上是升官升到這個位置的嗎?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盼著你爹從村長升官坐到皇上的寶座?”


    吳瑕非常不好意思,低頭抿嘴一笑,道:“我也不懂,從小都是這麽認為的,以為我爹既然是一村之長,以後還能升官呢,但真不敢指望我爹升到皇上,嘻嘻。”


    龍在天仍舊哈哈大笑,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十分憐愛。


    吳瑕緋紅雙頰,道:“不許笑話我了!”


    龍在天憋著壞笑,問道:“你很崇拜你爹吧?”


    “那當然了!”吳瑕爽快地道:“我爹在我心中就是天,我不能沒有我爹。我爹二十多歲就做村長,做了一輩子,全村男女老少全都崇拜我爹。我爹這個人,從來都是先為別人著想,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要幫助別人,所以才贏得全村人的信賴。很多時候,我隻想嫁一個像我爹一樣的男人。”


    龍在天追問道:“你有心儀的男人了嗎?”


    吳瑕不假思索地道:“沒有,村裏的後生都太稚嫩,根本沒一個像我爹一樣的穩重、有擔當,十分之一都達不到。”說後,又偷眼去看他,看了一眼趕忙移開目光,眼眯一線的偷笑。


    龍在天沒有察覺,過了一會問道:“那你娘呢?”


    吳瑕笑意全消,道:“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


    龍在天歎了口氣,道:“唉,人生無常,你娘知道你現在這麽快樂一定也就放心了。”


    吳瑕幽幽說道:“不會的,我娘一定放心不下我。”


    “為什麽這麽說?”


    吳瑕歎了口氣道:“我聽我爹說,我娘一家的女人,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生下女兒死了娘,就像著了魔咒一樣,從來沒有不應驗的。我娘以前生了我哥,就沒事,說起我哥,其實我都沒見過我哥,早些年村裏發洪水,我爹帶著我哥去搶險,結果我哥被洪水衝走了。之後,不顧村民的反對,收養阿夯,也許是為了想念那個逝去的兒子吧。


    “後來,我娘臨盆要生我,穩婆說臍帶繞頸,恐怕保不住孩子,我娘忍著痛問男孩女孩,穩婆說看不到,我娘就說,保孩子,結果……結果我出生了,我娘止不住的大出血,就這麽死了。這些都是我爹講給我聽的,以前聽不懂,現在慢慢的都懂了。”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落下淚來,龍在天靜靜聽著,默默上前去,像個長輩一樣,抱她在懷,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著。


    吳瑕哭出聲來,緊緊抱著龍在天,這還是她第一次與異性親密接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華之夏第一卷中原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裴氏春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裴氏春秋並收藏華之夏第一卷中原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