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墨今天在舊城區的荒地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一具屍體。


    這破地方發現屍體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隻不過由於這人死的太慘,所以讓餘墨這個見慣了屍體的巡警也有些不舒服。


    這個人被吊在一棵歪脖子樹上,腹腔被人用利器剖開,裏麵一片狼藉。餘墨湊過去用警棍撥了兩下,發現所有的內髒都不見了,身體裏隻剩下一團團的血肉,腸子,油脂和慘白的骨頭碴子,就好像一個被人掏空了的口袋。


    這個人臉上也是一塌糊塗。


    鼻子被人削了,耳朵也沒有了,看痕跡應該是被人活生生撕下來的。他嘴裏的牙齒被敲光了,舌頭也被連根拔起,眼睛處隻剩下了兩個黑漆漆的空洞,無辜而又委屈的看著餘墨。


    “別看我,我隻是個小巡警。”餘墨攤了攤手。


    這是一起很典型的邪神祭祀事件,依靠餘墨對這種儀式的淺薄認知,他知道掏空內髒是為了讓這個人永世不能複活,削去五官是為了讓他不能把所知道的訊息都透露出去。


    走了走了,餘墨站起來拍了拍手,準備去找清潔工人來把這個屍體抬去燒了了事。他剛走了兩步,忽然腳下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個陳舊的筆記本。


    餘墨彎腰把筆記本撿起來看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常見的筆記本,黑白相間的封皮,上麵畫了一個拙劣的時鍾圖案,和雜貨店裏賣的沒有什麽區別。


    筆記本裏還夾了一隻黑色的舊鋼筆,一看就是不值錢的貨。它上麵的漆已經磨損了很多,露出了下麵慘白的底色,就好像舊城區常見的流浪漢。


    餘墨順手把鋼筆塞進兜裏,又打開筆記本看了看裏麵。這個筆記本的扉頁是一張女皇葉卡的模糊照片,完全看不出她究竟什麽模樣。下麵寫了女皇的一句名言:時間是無法改變的軌跡。


    餘墨翻到第一頁,迎麵而來的就是一行核桃大小的字,字跡很粗大,幾乎占了半頁紙:“能力是什麽?為什麽叫神之能力?”


    接下來就是很多雜亂無序的句子,字體有大有小,筆跡不一,顯然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


    “你是誰,我又是誰!”


    “創世之戰的本質是什麽?”


    “根據我的理解,人類之所以生病隻是因為吃的太飽了。”


    “世界的命運握在極少數人手裏,比如您。而大多數人的發聲甚至生命都是毫無意義的。”


    “我想和您生個孩子。”


    ......


    通篇看得餘墨頭昏腦漲,仿佛無數個蒼蠅圍著他腦袋不停地轉。看上去好像這些人都患了癔病,每天沒事就在筆記本上亂寫亂畫,和精神分裂的自己或者虛空中的神不停地對話。


    餘墨隨手向後翻了翻,發現後麵還有接近一半是空白的,就把口袋和鋼筆一起揣進兜裏,準備拿迴去自己用。


    晚上下班,餘墨在警局裏簽了到,迴到自己家裏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就躺在床上玩手機。為了省電,舊城區晚上的人們很少開燈,都是點蠟燭。這裏唯一有燈光的地方就是酒館和賭場,偏偏餘墨不是很喜歡那種地方。偶爾去一次還行,沒事的時候不如窩在家裏看書或者玩手機。


    餘墨的手機是父親留給他的,不是仿製戰前的彩色觸屏版,而是用按鍵的那種,帶一個黑白顯示屏。但是它的確能夠打電話和發短消息,甚至能夠玩一款叫小蜜蜂的小遊戲。


    以餘墨的收入是買不起這個手機的。他每個月工資六十元,加上各種外快最多一百二。而單獨一個這種手機價格就在五百左右,要是觸屏版的更不敢想。


    舊城區有手機的人寥寥可數,主要是拿著也沒用,給誰打呢?旅館有公用電話,市內五分錢一次。或者在街邊隨便找個小孩,給他兩分錢能讓他屁顛屁顛的到處跑。


    餘墨玩了會兒手機,忽然收到一條短消息,是一個亂七八糟的號碼發來的。


    這個人餘墨不認識,前兩天他正在家裏玩手機的時候,這個號碼忽然發來兩個莫名其妙的拚音字母“td”。


    餘墨莫名其妙,研究了半天也沒搞懂什麽意思。他看這個號碼也不是時光城的七位數,估計是來自於聯盟其他城市的,於是就小心翼翼的發了一個消息迴去:“你是誰?”


    “哦哦,對不起,發錯了。”


    不知道為什麽,餘墨看見這個消息,發現對方不是時光城的人之後,忽然有了一種衝動。於是他很大膽的迴了過去:“沒關係。我能問一下你在哪裏嗎,我不認識我這個城市以外的朋友。”


    ......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出自於謹慎,兩個人都沒有透露自己的詳細情況,隻是對方很偶然的透露了一句他在首都讀書。


    聯盟的首都啊,多麽令人向往的地方,據說那裏是女皇葉卡親自建造的聖地,繁華程度無限接近於戰前世界。


    他說他叫蟹黃包。


    餘墨說自己叫墨水。


    現在蟹黃包無聊了,又發短消息來問他:“幹嘛呢?墨水同學。”


    “無聊玩手機,你呢?”


    “準備考試,煩死了煩死了,你說我當初是不是腦袋裏長了蟲才會選量子力學這門課程?這不活生生找虐嘛。”


    “我不懂,但是我覺得有的學肯定是好的。我有個朋友想考技術學校都沒考上,隻能迴來賣雜貨。”


    “你說話爹味好重,不會是個大叔吧?”


    “我沒騙你,真的才十九歲。”


    “墨水同學,加油掙錢,換個手機下個微信咱們聊,不然這麽發短消息太費勁了。”


    “好的,一起加油。”


    ......


    聊了幾句,蟹黃包又匆匆告別,說要接著寫論文。


    論文是什麽?


    蟹黃包這三個字又是什麽意思?


    餘墨沒好意思問。


    聊天完了,餘墨忽然沒有了玩遊戲的興趣。他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想起了最近的時光城。


    最近時光城很亂,特別是舊城區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這裏聚集了數萬名來自附近各處人類聚集地的務工者,四處遊蕩的旅行團,拉幫結夥的社會組織以及像他這樣的時光城內部人員。


    據局長說這種情況和當前的局勢有關,幾個大勢力都想極力拉攏雖然荒涼但卻很重要的時光城。當然這些事情很難傳到餘墨這樣的底層耳朵裏,他也不過是喝酒時聽局長隨口抱怨了幾句。


    局長也是聽上城區的大人物在酒會上說的。


    餘墨聽不太懂,但是他一直很認真的在聽。他一直在找機會逃離這個舊城區,所以覺得了解這些東西是必要的。


    想到這裏,餘墨一骨碌翻起來點上蠟燭。他在桌子上瞟了一眼,看到今天撿到的筆記本,就拿過來翻到空白處,打開鋼筆帽,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理想。


    “金錢!”


    “知識!”


    “升職!”


    “神之能力!”


    他拿起筆在這四個詞上麵打了個圈,然後畫了幾個箭頭,心想自己要怎麽樣才能得到這些呢?


    就在這個時候,在筆記本的空白處,慢慢的凸顯了兩個字:“幼稚!”


    餘墨愣了一下,完全沒看明白這兩個字是怎麽出現的,所以整個人出現了很短暫的停滯。他眼睜睜的看著這行字在空白處慢慢淡化,然後變化成了另外一行字:“什麽金錢權利,知識能力,不過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而已。要得到這一切,你首先要看清楚自己!”


    餘墨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手下意識的就想去腰間摸槍。然後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轉身就往門外跑,想去找時光教的道長來處理這個邪物。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越走越慢,腳步在門口漸漸停住了。他的手緊緊的握住了門把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來,卻始終沒有把門拉開。


    餘墨臉上五官扭曲,咬牙切齒,心裏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一會兒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會兒又想到今天看見的那具開膛的屍體,現在能夠確定他的死因大概率是和這個邪異的筆記本有關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餘墨忽然渾身放鬆了下來。他把門重新關好,走到桌子麵前坐下來。筆記本上那行字已經消失了,像是奇跡一樣的慢慢淡化在紙麵上。


    餘墨拿起筆,在紙麵上寫下了三個字:“你是誰?”


    筆記本上很快顯現出一行文字:“我要是你就不會問這麽愚蠢的問題,不過你可以稱唿我梵高大人。”


    餘墨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就算它迴答了自己又怎麽能相信?他想了一下,又寫道:“請問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直說吧,你想要什麽。”


    餘墨不假思索的寫道:“我想要成為大人物。”


    “太空洞的理想毫無意義,不如這樣。我是一個遵循交易規則的人,我記得有一個故事叫《東方快車謀殺案》,很精彩。如果你幫我找來,我將賜予你一門真正的藝術。”


    “哪裏去找?”


    “友情提示一下,這個筆記本剩餘的空白頁不多了,它並不是拿來給我們聊天用的,等你找到書以後我們再繼續交談吧。”


    文字在筆記本上逐漸淡化,終於隻留下一片空白,餘墨默默地關上筆記本,一時不知道自己選擇相信這種邪物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


    這個時候,在極其遙遠的某個階梯大教室裏,有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問自己的同桌:“莉莉,你天天和誰發短消息呢?”


    “不認識,隨便聊聊唄。”


    “這年頭不發微信用短信聊天的倒真是少見,你是不是遇上園區員工了。”


    “他說他用的老人機,沒法下微信。”


    “山區少年,還是孤寡老人?不會是電詐吧,找你買茶葉?”


    “管他的,我一又不見網友,二又沒錢,怕他騙我什麽?”謝莉莉敲了敲桌子,對同桌說:“少八卦了,快點背書吧,明天就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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