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相思像是被嚇到了,瞪著眼睛推開他,“謝……謝十三爺……”


    “十三爺,老爺才走,你……你怎可對著他剛進門的姨娘摟摟抱抱!”


    八姨娘曲絮,尖銳的指尖快要插到顏相思眼裏,她臉上不知是不忿還是嫉妒,扭曲的不成樣子。


    應當是嫉妒居多的,她嫁進蘇府的時候,蘇泰就已經病了,她本是為了榮華8富貴才進蘇府的,可進了府榮華富貴沒撈著,還守了活寡。


    那日春光正好,她無端氣悶,就想去賞賞花,剛好看見蘇鈞策躺在瓊花樹下曬太陽,眼眸半闔,似睡非睡,俊秀無雙,是燕城眾位小姐喜愛的模樣。


    同樣迷了她的眼。


    而這樣美好的十三爺,竟然抱著顏相思這個二椅子破爛貨。


    顏相思被她指著,往後瑟縮了一下身子,垂著頭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蘇鈞策瞧著他這副小白兔的樣子,直覺得好玩。


    “鬧什麽?”


    老天爺杵著拐杖進門,發現了他們劍拔弩張的氣氛。


    曲絮收了臉上跋扈的表情,“哇”的一下哭出聲。


    “老天爺,我們蘇府真真是迎了一個狐狸精迴來啊,老爺本來好好的,他一進府……老爺……老爺就……”


    曲絮手帕掩麵,哭的好不傷心。


    蘇鈞策撇開顏相思,慢悠悠的進門“姨娘這喪,留在靈堂上哭也不遲。”


    像是實在無聊,他打了個哈欠,淚水漣漣,“爺來也來了,心意到了,爺爺,我累了,先迴去睡覺了。”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瀟灑轉身,抬腳便走。


    顏相思觀察了屋裏眾人的反應,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不忿,但是卻沒有一人開口說一句責怪的話。


    他乖順的站著,沒人看見他眼底劃過的思索。


    老太爺並沒有把曲絮放在眼裏,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人都下去,混濁的視線有一瞬落在顏相思身上。


    曲絮不甘心的跺跺腳,但還是不敢說什麽,瞪了顏相思一眼,隨著人流走了。


    老太爺扶著管家的手,走到蘇泰床邊。


    蘇泰人已經快僵了,死了兒子,老太爺眼中毫無波瀾,“辦事吧……”


    好像就同蘇鈞策一樣,隻是來走個過場,說了句話便要走,隻是到了顏相思身旁時突然停住,“你就是剛進門那個小戲子?”


    若是顏相思沒聽錯的話,這句話似乎含著隱隱的……愉悅?


    “是,承蒙老爺看得上。”


    他一副命該如此的樣子,並沒有任何的抗拒和不滿。


    “不錯不錯……你不必擔心,就算阿泰沒了,你也還有姨娘的身份,在我蘇府,總不會虧待了你。”


    以顏相思戲子的身份,能做蘇府姨娘,算是積德了。


    “謝老太爺。”


    蘇府老爺的喪事,辦的卻極為簡陋,隻一個楸木的棺槨,府裏的姨娘少爺小姐哭一哭,賓客都沒來多少,草草的就了事了。


    顏相思作為蘇泰的九姨娘,穿著喪服跪在眾姨娘最末尾。


    他一時覺得恍惚,他長到十八歲,人生好像一直是落落落落落落,並不是他信口雌黃,剛記事時,因著他的好皮相,被父母十兩銀子賣給了戲班,在戲班裏爾虞我詐,那些師兄師姐各種招式對著他使出來,他九死一生才活下來的。


    為了活著,就算是身樣,嗓音極佳也不敢展露鋒芒,好不容易得了上台的機會,卻又來到另一個龍潭虎穴。


    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死了……


    所以,他要找一個倚靠……


    ……


    在靈堂裏跪到腿麻,眾人終於可以陸陸續續的迴去,別人都有丫鬟小廝什麽的給自家主子送暖爐送披風,隻有顏相思什麽都沒有。


    他動了動酸麻的腿,撐著地麵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曲絮被丫鬟扶著,腿疼了受不住,就使勁的掐丫鬟的手。那小丫鬟被掐的臉色蒼白也不敢吭聲。


    她撫著腿踉踉蹌蹌的往外走,見顏相思這一副淒慘的樣子,心裏隻覺得痛快。


    “喲,這不是九姨娘嗎?怎的也沒個下人看顧一下?”突然像是反應過來,她用帕子捂著嘴,“哎呀,瞧我說的,妹妹才進府三天,老爺又出了事,還沒來得及給你配個丫鬟呢。”


    曲絮看不慣顏相思,這人明明是個男人,卻偏偏長的比女人還要好,一張狐媚子臉,看的她心裏不痛快,她特意“強調“妹妹”兩個字,成心惡心顏相思。


    寒冬臘月,顏相思額角卻沁出汗來,他冷著臉往前走,並不理會曲絮的嘲諷。


    曲絮卻似乎和他較上勁了,也顧不上腳疼,拽著丫鬟的手就跟在他身後,他顏相思到底是從小練著戲的,耐力非常人可比,曲絮牟足了勁還是追不上。


    三姨娘秦嵐領著一眾人剛走到這,就見曲絮正瘸著腿追在顏相思身後。


    她眼裏閃過不屑的笑意。


    她自是不喜歡顏相思的,一個容貌絕佳的人總是在他眼前晃,雖說是個男人對他造不成什麽威脅,可也總覺得膈應,不過還好,也不用她出手。


    曲絮也看見她了,“三姐,攔住他,我要好好教訓這個賤人!!”


    秦嵐皺著眉,“八妹,你又在鬧什麽?”


    嘴裏說著嗬斥的話,卻偏偏擋在路中間。


    顏相思頓住腳步,修長的手指拽住單薄的衣角,神色冷淡的掃過對麵的人,“敢問夫人,是何意?”


    秦嵐眼裏閃過厭惡,她捂著嘴輕笑,“九妹妹,姐姐沒有別的意思,你和八妹妹許是有什麽誤會,還是早早解開的好。”


    顏相思今日隻穿了一件單薄素淨的喪服,滿地雪白卻更讓他更添幾分勾魂攝魄的豔麗。


    蘇鈞策來到這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顏相思,清淩淩的站在雪地裏,滿身孤傲,可是從他的角度,他能看見顏相思眼裏藏著的脆弱和倔強。


    還是個半大孩子……


    這是蘇鈞策的第一想法,盡管這個半大孩子已經是他的姨娘了。


    顏相思餘光裏看到了立在牆角身影,他抿起唇角,在曲絮跑過來要打他的瞬間,身子往後倒到了湖裏,他的動作很巧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來,他都是被曲絮推到湖裏去的。


    “撲通——”


    曲絮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


    她……她沒推他啊……這麽冷的天,會出人命的吧?


    可是她腦子不夠用,怎麽也想不出是顏相思自己跳的。


    “三姐……三姐,救人啊!!”


    慌的沒了章法,她對著對麵的秦嵐直叫喚。


    秦嵐巴不得顏相思死在湖裏呢,哪裏會應聲,捂著頭裝模作樣的喚了幾聲疼,就顫顫巍巍的暈過去。守在她身邊的下人一陣兵荒馬亂,根本沒有人手去救顏相思。


    站在牆角看戲的蘇鈞策也顯然沒料到這一幕,一眨眼的功夫,顏相思都快沉湖裏去了。


    他來不及多想,解了披風就跳進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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